鄭家本運用溫病學術思想指導婦科急癥治驗

鄭 麗

（四川省中西醫結合醫院，四川 成都 610041）

溫病學是研究溫病發生發展規律及其防治方法的臨床學科。溫病的辨證理論和治則治法，對臨床其他學科如內科雜病、外科、婦科、兒科等有關病證的診斷、治療，亦有很大的指導意義，特別是對急危重癥有實用價值。本院鄭家本主任醫師系重慶市名中醫、國務院政府津貼獲得者，他數十年來運用溫病學術思想指導婦科急癥的經驗，屢獲良效，選病案幾則介紹如下。

1 子 癇

患者陳某，女，25歲，農民。1968年8月9日初診：妊娠8月余，發熱2 d（體溫38.8℃）。刻診：今突發四肢抽搐約1 h，神智不清，面目紅赤，煩躁不安，便秘，尿黃，舌紅苔薄黃，脈弦數。此乃熱極生風之子癇，辨屬溫病邪熱內熾，引動肝風證。治以清熱涼肝，息風止痙，安胎保產法。選羚羊鉤藤湯加減：羚羊角1 g（先煎），鉤藤 30 g，白菊花 10 g，桑葉 10 g，生地黃 15 g，竹茹 10 g，白芍30 g，甘草3 g，酒大黃5 g。2劑，鮮荷葉煮水煎藥，晝夜頻頻服。當服藥2 h左右時，排出臭便甚多，熱退，抽搐止，神智清醒，情緒安定。次日二診：熱退身涼，疲乏，納差，舌紅，脈細數。以滋陰涼血，清熱安胎為法，擬保陰煎加減，調治半月余。隨訪：當年9月順產一男嬰，母子健康，其子現已業醫。

按：子癇為妊娠危急重癥。本例因熱擾心神，故神智昏迷不清，煩躁不安，熱極肝風內動，風火相煽，故筋脈攣急，則四肢抽搐，發生子癇。此病機屬溫病熱極生風之證，故急投清心涼肝、息風止痙劑。方中羚羊角、鉤藤、白菊花、桑葉涼肝清熱，熄風止痙；生地黃、竹茹養陰清心；白芍、甘草緩急止痙；根據《內經》“有故無殞亦無殞也”之訓，故大膽用酒大黃，釜底抽薪，瀉熱除邪；荷葉清熱安胎，共奏清心安神、平肝息風、止痙安胎之效。

2 人流術后竅閉神昏

患者宋某，女，22歲，農民。1995年8月15日初診。肥胖，素體痰熱濕盛，3 d前行人流術，惡露極少、色如墨，少腹痛，大便不暢，發熱2 d，午后尤甚（體溫38.8℃）。刻診：今突發神志昏蒙，時明時昧，偶而譫語，面色黃而不鮮，舌紅苔黃厚膩，脈濡滑而數。此乃素體痰熱濕盛，人流術后竅閉神昏。其病機屬溫病：濕熱郁蒸，蒙蔽清竅。擬清熱化濕，宣通開竅，活血祛瘀法。選菖蒲郁金湯、下瘀血湯加減：石菖蒲 15 g，郁金 10 g，竹葉 10 g，梔子10 g，連翹 15 g，青蒿 15 g，黃芩 15 g，薏苡仁 30 g，酒大黃 5 g，桃仁10 g，土鱉蟲10 g。2劑，水煎服，晝夜分6次服。次日二診：熱退（體溫37.8℃），神智清醒，惡露甚多且臭穢，腹痛止，大便通暢，舌紅苔黃滑，脈滑數。仿上方，去下瘀血湯，5劑，每日1劑。8月21日三診：熱退身涼，惡露凈，面色紅潤，納谷不香，二便正常，苔薄黃滑，脈滑。擬四君子湯、三仁湯加減，調理善后。隨訪：1996年6月5日順產一女嬰，母女健康。

按：患者體胖而素體痰熱濕盛，時值酷暑，加之人流術創傷，致使濕熱釀蒸痰濁，蒙蔽心包絡，心神受其蔽擾，故神志昏蒙，時明時昧，偶而譫語。氣分濕熱蘊蒸，發熱朝輕暮重；鄭老根據溫病學“辨舌”特殊診法，對神昏譫語辨證，舌紅苔黃厚膩者，是濕熱郁蒸，蒙蔽清竅，邪在氣分之特征；若舌紅少苔者，為熱邪內陷心包，邪入營血之特征。本例病機為濕熱郁蒸，蒙蔽清竅。故擬清熱化濕，宣通開竅，活血祛瘀法。選菖蒲郁金湯、下瘀血湯加減，藥中病機，故療效顯著。

3 產后發熱（高熱）

患者王某，女，26歲，農民，1971年3月2日初診。患者難產，經產鉗取出胎兒，產后高熱2 d，經當地醫治，高熱不退，接鄭老出診。刻診：寒戰高熱（體溫41.5℃），頭痛如劈，煩躁口渴，小腹疼痛，惡露量少、色黯、穢臭，尿少色黃，大便秘結，舌紅、苔黃滑，脈滑數有力。此乃產時感染熱毒，熱毒直入胞宮，辨證：產后高熱，其病機屬溫病氣分熱盛證。治以清熱解毒，通腑除邪之法，擬銀翹白虎湯、桃核承氣湯合方加減。藥用：金銀花20 g，連翹20 g，石膏 50 g，知母 15 g，桃仁 10 g，虎杖 20 g，枳實 10 g，酒大黃 10 g，玄明粉 6 g（沖服），柴胡 15 g，黃芩 15 g，甘草 3 g。 2 劑，水煎，晝夜分6次服。次日二診：寒戰已除，高熱已退（38℃），二便已通暢，惡露增多，煩渴大減，舌紅苔黃，脈滑數。效不更法，按昨日方，去玄明粉，酒大黃減至6 g，再進4劑，每日1劑。隨訪痊愈。

按：古雖有“產前宜涼，產后宜溫”之說，但葉天士在《溫熱論》中說，“至于產后之法，按方書謂慎用苦寒，恐傷其已亡之陰也。然亦要辨其邪能從上中解者，稍從證用之，亦無妨也”。本例病機為熱毒邪在氣分，尚未入營入血。故此刻應以祛邪為治療關鍵，選銀翹白虎湯以清氣分之熱，而解毒除邪，佐桃核承氣湯以通腑除邪，釜底抽薪，先安未受邪之地，以防邪毒侵入營、血；配柴芩和解除邪，共奏清熱解毒，通腑除邪之效。藥中病機，瞬息寒戰除、高熱退。

4 急性乳腺炎

患者王某，女，22歲，農民。2006年8月21日初診。初產婦，8月9日順產，乳房脹痛3 d，發熱2 d就診。刻診：惡寒發熱（體溫40℃），雙乳房紅腫、疼痛拒按、捫及腫塊物如雞蛋大小，乳汁不暢，頭痛惡心，口渴，納差，便秘，尿黃量少，舌紅苔黃，脈弦數。辨病：急性化膿性乳腺炎（乳汁郁結期）。辨證：此乃熱毒蘊結，乳絡阻滯，熱毒熾盛即將化腐之乳癰。其病機屬溫病氣營兩燔證。擬氣營兩清，疏肝解毒，通乳消癰法。方藥：乳癰湯（自擬驗方）：全瓜蔞 20 g，蒲公英 20 g，金銀花 20 g，連翹 20 g，水牛角 30 g，赤芍 30 g，昆布 30 g，海藻 30 g，鹿角霜 30 g，夏枯草 15 g，重樓15 g，虎杖 15 g，柴胡 15 g，黃芩 15 g，皂角刺 15 g，浙貝母 15 g，露峰房15 g，酒大黃10 g。6劑，水煎服，每日2劑，分6次服。局部用三黃散外敷。8月24日二診：惡寒發熱大減（體溫38℃），乳房脹腫塊縮至鴿蛋大小、局部紅痛大減，乳汁已通，二便已暢，舌紅苔薄黃，脈滑數。效不更方，酒大黃減至5 g，再進5劑，每日1劑。8月28日三診：乳房紅腫脹痛消失，全身癥狀減輕，納谷不香，擬理氣和胃之劑，5劑，以善其后。2009年12月4日，順產笫2胎，乳腺炎未復發。

按：急性乳腺炎是乳房最常見的急性化膿性感染性疾病，多發于產后哺乳期，大多因乳汁蓄積，致使氣血不暢，乳絡失宣，乳汁久郁，化熱釀毒，進而腐肉成膿。本例乳癰病機為毒熱壅盛，氣營兩燔。針對其病機，擬氣營兩清，疏肝解毒，通乳消癰法。故用水牛角、赤芍、蒲公英、金銀花、連翹、黃芩、虎杖、夏枯草，氣營兩清，解毒散癰，其蒲公英、虎杖等對金黃色葡萄球菌有良好抑制作用，為乳腺炎之良藥；全瓜蔞、柴胡、青皮，疏肝解郁，通乳散結，全瓜蔞寬胸散結，為治療乳癰早期必用之要藥；昆布、海藻、皂角刺、浙貝母、露蜂房，直達病所，攻結聚之邪，潰堅破結，以消癰塊；酒大黃釜底抽薪，通腑瀉熱，解毒散結；反佐鹿角霜血肉有情之品，不僅溫陽活血散癰，而防產后寒涼藥過度，寒溫協同，相得益彰。全方共奏氣營兩清，疏肝解毒，通乳消癰之效。

5 急性盆腔炎

患者王某，女，24歲，2008年2月25日初診。8 d前行人流術，術后3 d同房，1周后發熱，少腹疼痛，黃白帶下，某院診斷為：急性盆腔炎，經過抗生素等常規治療3 d乏效。刻診：今突發高熱（體溫39.5℃），少腹疼痛難忍，黃帶多、異味重，口渴多飲，便秘，尿短赤，舌深紅，苔黃滑，脈數有力。查體：患者急性病容，下腹部拒按。血常規示：白細胞計數18.6×109/L，中性粒細胞比率85%。辨病：急性盆腔炎。辨證：熱入血室，其病機屬溫病氣營兩燔證。治以清熱解毒，清營涼血法，選清營湯加減：水牛角30 g，金銀花 15 g，連翹 15 g，柴胡 15 g，黃芩 15 g，虎杖 20 g，蚤休 15 g，玄參 15 g，生地黃 15 g，白花蛇舌草 15 g，牡丹皮 10 g，桃仁10 g，酒大黃6 g，甘草3 g。2劑，水煎，晝夜分6次服。次日二診：高熱退（體溫37.9℃），少腹疼痛減輕，黃帶減少，大便暢通，小便增多，脈數，舌紅苔黃。效不更法，宗前方，酒大黃減至3 g，再服4劑，每日1劑。3月3日三診：熱退（37.3℃），少腹痛止，白帶微黃，舌紅苔薄黃，脈滑。查體：下腹部無壓痛。血常規示：白細胞計數8.0×109/L，中性粒細胞比率70%。仿前方，去水牛角、桃仁，加北沙參30 g，麥冬10 g，五味子5 g。7劑，每日1劑。3日12日四診：昨月經至，經色，量正常，腹未痛，脈滑，舌淡紅苔薄白。仿前方，加生牡蠣60 g，生鱉甲30 g。12劑，2日1劑，以善其后。隨訪：2010年4月3日，足月順產一女嬰，母女平安。

按：盆腔炎是指女性盆腔生殖器官（包括子宮體部、輸卵管、卵巢）及盆腔腹膜與子宮周圍的結締組織所發生的炎癥，是婦科最常見的疾病。本病以帶下多，小腹痛，腰骶酸脹，或惡寒發熱為主要臨床表現。多因經期或產后，護理不當，或經期同房，或人流術消毒不嚴，熱毒濕濁，乘虛而入，血熱互結，瘀滯胞宮、胞絡，致使氣血凝滯，沖任受損而發病。鄭老認為，本例符合溫病學衛氣營血辨證氣營兩燔證病機，其病雖屬婦科病，但病機同氣營兩燔證，故采用溫病氣營兩清法，投清營湯加減，滿意收功。鄭老認為：不論何種病，雖病證名異，只要病機同，其治法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