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濤
經學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主體,它在漢代有一大變局,那就是經學的意識形態(tài)化。在學者們的著述中,經學意識形態(tài)或經學意識形態(tài)化往往作為概念被信手拈來,專門論述經學意識形態(tài)化的著述相對較少,在論及經學意識形態(tài)化的原因時,更多的是從政治強權或個別儒家學者推動的角度出發(fā)。毫無疑問,政治權力和政治意識是意識形態(tài)形成過程中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素,經學意識形態(tài)的確立也是如此。但經學作為漢代國家意識形態(tài),必然同時被政權支持和大眾信仰,把經學意識形態(tài)的確立僅僅歸結為統(tǒng)治階級的權力意志,是有失偏頗的,民眾的政治態(tài)度、信仰和情感對意識形態(tài)的形成也有重大影響。
筆者以為,在西漢經學意識形態(tài)確立以前,經學信仰有一個大眾化的過程,這是經學意識形態(tài)確立的重要誘因。經學意識形態(tài)確立以后,這個大眾化的趨勢繼續(xù)發(fā)展,并擁有新的特點。
中國歷史上曾有多家學說和理論體系,在王朝更替中為統(tǒng)治者倚重,但大多在政治變革中曇花一現(xiàn),惟有經學自漢以后作為歷代王朝的統(tǒng)治思想經久不衰。究其根源,是因為產生于自然經濟和宗法環(huán)境中的儒家經學,既合乎國情又順乎民風。
第一,經學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契合性。道德觀念比文字更早產生,道德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所起的規(guī)范作用也是超越法律的。儒家的經典中,有大量文字涉及倫理道德、禮儀和個人修養(yǎng)。在道德規(guī)范方面,孔、孟多有論說,核心都是仁與義,“仁講的是人與人相處之道,即是要在尊重人、愛人的原則下處理好人與人的關系。義講的是處理一切問題是否合乎真理,是否適宜”[1]。孔孟所謂的仁義,與春秋戰(zhàn)國時期流行的“利他”思潮是一致的,因此深入人心。與仁義相輔而行的是“禮”,即宗法等級社會的規(guī)范制度,強調尊卑長幼之序。以農立國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宗法思想不僅是統(tǒng)治階級統(tǒng)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被一般民眾所接受。儒家經典重仁義,尚禮儀,對個人而言,強調道德的自律和內在的自覺,因此注重修身。以《大學》為代表,提出“欲明明德于天下,先治其國;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2]3,并指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修身之道。此外,經學作為一門出世的學問,也不乏關于政治的論述。儒家經典中,多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為君主的榜樣,一方面以“君為臣綱”來規(guī)范君臣關系,以正名、大一統(tǒng)的理論為君主專制提供理論支持;另一方面,又提出德治、仁政、民本等理念以維護統(tǒng)治階級的長治久安。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里,即便無道昏君、獨夫民賊也不敢公然拋棄德治、仁政這些冠冕堂皇的旗幟。經學作為一門完善的學問,幾乎滿足了社會各階層的需求,統(tǒng)治階級強調正名、尊卑、大一統(tǒng)等觀念,普通民眾認同和發(fā)揚倫理道德,個人也可從中汲取修身之道,從而有利于得到普遍的信仰。
第二,經及儒家先師的神圣化。孔子以后,儒家學者們對孔子所刪定之典籍作出諸多闡釋。《禮記·經解》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絮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詞比事,春秋教也”[3]。《史記·滑稽列傳》引孔子曰:“六藝于治一也。禮以節(jié)人,樂以發(fā)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義”[4]3197。孟子論《春秋》之意:“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2]272,“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2]273。荀子在《荀子·儒效》中說:“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詩、書、禮、樂之歸是矣”[5]。漢初陸賈在《新語·道基》中說:“于是后圣乃定五經,明六藝,承天統(tǒng)地,窮事察微,原情立本,以緒人倫,宗諸天地,纂修篇章,垂諸來世,被諸鳥獸,以匡衰亂,天人合策……”[6]18賈誼在《新書·六術》中講到:“是以先王為天下設教,因人所有,以之為訓。道之人情,以之為真。是故內發(fā)六法,外體六行,以與書詩易春秋禮樂六者之術以為大義,謂之六藝”[7]。而在董仲舒看來,儒家經典的每一個字,都是圣人表達天意的符號,“天不言,使人發(fā)其義;弗為,使人行其中。名則圣人所發(fā)天意,不可不深觀也”[8]。這些典籍經過儒家學者的闡釋,逐漸具有了至高的權威,上升到“經”的地位,凌駕于其他典籍之上。孔子同樣受到儒家學者的贊頌,漢代壺遂認為:“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4]3299。董仲舒把孔子描繪成一位“為漢制法”的圣人,司馬遷也破例把孔子列入《史記》的世家之中,史書中洋溢著對他的贊美之辭。對孔子及“六經”的神化迎合了帝王統(tǒng)治和平民迷信的需要。
第三,儒家學派對教育的重視。春秋末年以后,諸子百家都大力講學授徒,通過教育來傳播自己的思想主張,其中儒家表現(xiàn)的最為突出。儒家學派自孔子始,尤為重視教育,其弟子多為平民,人數(shù)眾多,史載“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4]1938。孔門弟子也積極從事教育事業(yè),多任官方或私家教師,“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4]3116。即便在戰(zhàn)火之中,儒家的教育活動也未曾中止,“及高皇帝誅項籍,舉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絕”[4]3117。除從事教育實踐外,“他們又倡導尊師重教、興學尚文,還提出了一系列關于教育政策、教育方法、教育內容、教育目的等方面的重要理論”[9]。漢王朝建立后,雖以黃老思想立國,但儒家在教育實踐方面,依然有一個大的規(guī)模,史載“叔孫通之降漢,從儒生弟子百余人”[4]2721,叔孫通一人即有弟子過百,可見儒家教育規(guī)模的龐大。此外,儒家學者在教育思想方面,也不乏熱忱的設想,漢初陸賈要求“興辟雍庠序而教誨之”[6]118,賈山主張“定明堂,造太學,修先王之道”[10]2336,董仲舒也曾建議“立太學以教于國,設庠序以化于邑”[10]2503。由于思想宗旨的制約,道家主張絕圣棄智,法家主張愚民政策,以至于秦漢之時,包括黃老道家在內的各家學派,都后繼乏人,而儒家對教育的重視,使其形成完整的教學隊伍和授受系統(tǒng),從而日益發(fā)展壯大。
總而言之,經學不僅符合統(tǒng)治者治理國家的需要,也順應民風滿足了民眾的情感需求,再加上儒家學派對教育的重視,從而得到社會群體的認同和服從,使大部分人適應了這種主流文化支配下的社會生活。
經學信仰大眾化的可能性和現(xiàn)實性大大推動了經學意識形態(tài)化的進程。但經學意識形態(tài)的確立不是一蹴而就的,它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
第一,統(tǒng)治思想的經學化。經學成為漢王朝的官方哲學和統(tǒng)治思想,經歷了一個長期而復雜的過程。漢高祖劉邦本不喜儒生,史載“沛公不喜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溺其中”[10]2105-2106。但經過“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10]81后,對儒學的態(tài)度有所改觀,這從高祖十二年十一月“過魯,以大牢祠孔子”[10]76可以看出。漢惠帝四年(公元前197年)廢除“挾書之律”,諸子百家開始了一個復興的階段。但由于秦漢之際的戰(zhàn)亂,社會經濟受到了極大的破壞,漢初統(tǒng)治者以黃老思想為統(tǒng)治思想,實行休養(yǎng)生息、無為而治的政策,加之當時的公卿將相大多是草莽英雄,不喜儒術,所以儒家思想一直得不到重視。
到漢武帝即位時,社會形勢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經濟開始出現(xiàn)繁榮景象,同時國內外的矛盾日益尖銳,于是漢王朝開始推行積極有為的統(tǒng)治政策。建元五年(公元前136年)立五經博士,諸子百家皆被罷黜,經學獲得了官方獨尊的地位。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并不意味著儒家思想一統(tǒng)天下,漢代統(tǒng)治者并沒有因為儒學獨尊就完全奉行儒家思想,如漢宣帝明確宣稱:“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10]277
經學真正成為具有國家意識形態(tài)性質的觀念體系,是在漢元帝時期。漢元帝從小以經學大師疏廣、夏侯勝、蕭望之、嚴彭祖等人為師,系統(tǒng)地學習了儒家經學,具有深厚的經學功底。早在為太子時,元帝就向其父宣帝提出改變統(tǒng)治思想,摒棄霸術,改用儒術。他說:“陛下持刑太深,益用儒生”[10]277,但遭宣帝斥責,太子之位也險些被“明察好法”的淮陽王取代。元帝即位后,開始實施他“任德教”、“用儒生”的主張,大規(guī)模地培養(yǎng)和任用經學之士,經學至此才完全占據(jù)漢王朝統(tǒng)治思想的地位,正如皮錫瑞所說:“漢元、成以后,刑名漸廢,上無異教,下無異學”[11]。
第二,通經入仕的制度化。漢初制度草創(chuàng),選官制度也顯示出多樣化的特性,同時有多種選任官員的途徑,如察舉制、征辟制、任子制、資選制等。但這些制度都具有很大的隨意性,譬如察舉制,自高祖以后到武帝即位五十五年中,僅詔舉賢良二次,選舉孝廉二次。實際上官吏的選拔已被封建諸侯、軍功貴族壟斷了,漢初朝廷公卿和地方二千石長吏幾乎全是直接從封建諸侯、軍功貴族中舉任。這種貴族壟斷世襲制不利于舉賢任能,軍功貴族對文化的缺乏和輕視也不利于建設知識型的政府。
到漢武帝時,在繼續(xù)察舉制、征辟制、任子制、資選制的同時,又增加了太學養(yǎng)士制和公車上書自薦制。武帝采納董仲舒、公孫弘的建議,興建太學,置《五經》博士,并“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郡國縣道邑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xiāng)里,出入不悖所聞者……得受業(yè)如弟子。一歲皆輒試,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者,太常籍奏”[4]3119。漢初察舉有賢良、孝廉兩科,武帝增設四科:一是德行高妙,志節(jié)清白;二是經明行修,能任博士;三是明曉法律,足以決疑,能案章覆問,文任御史;四是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照奸,勇足決斷,才任三輔令。隨著其他制度在整個選官制度中的地位逐漸降退,察舉制和太學養(yǎng)士制成為兩大基本選官制度,而太學養(yǎng)士制和察舉制中的明經科都是直接以經學作為選官依據(jù)的。更重要的是,通過改革郎吏制度,察舉制和太學養(yǎng)士制這兩大基本選官制度有機結合成完備嚴密的整體,成為兩漢定制。
武帝時的太學還很狹小,僅有博士弟子五十人。昭、宣之時,規(guī)模逐漸增加,昭帝時增至百人,宣帝時二百人。元帝時,博士弟子更是激增到千人規(guī)模。對于這些博士弟子,每年按甲、乙、丙三科考試,考試合格就授以相應的官職。同時,察舉制和征辟制等選官途徑也與經學緊密聯(lián)系起來,征辟和察舉的對象多為經學之士。就像當時學者夏侯勝所說:“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茍明,其取青紫如俛拾地芥耳”[10]3159。可見讀經做官已成為當時士人入仕的主要途徑,通明經學也成為政府選拔官吏的主要依據(jù)。
第三,官僚隊伍的儒生化。漢初,“懲惡亡秦之政”,以黃老道家思想作為統(tǒng)治思想,上自皇帝、公卿,下至曹掾小吏,多修黃老道家之學。除漢高祖外,漢初諸帝均學過黃老之術,這對官吏群體的構成影響極大。同時,漢初也存在著大量出身法家的官僚。由于秦代“焚書坑儒”的打擊和漢初諸帝對儒學和儒生的排斥,同一時期躋身政壇的儒者極少。但是,王朝的建立又離不開禮制的建設和文化教育的發(fā)展,一些儒者因此被聘為博士、禮官或帝王師、傅,叔孫通與其弟子便因制定朝儀進入朝廷。這些儒者為官僚隊伍的儒生化奠定了基礎。
漢武帝獨尊儒術,興辦太學,儒學成為官吏選拔的主要依據(jù)后,官僚隊伍的結構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自此以來,則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學之士矣”[4]3119-3120。據(jù)筆者粗略統(tǒng)計,這一時期文化狀況可考的公卿中,儒家學者占其總數(shù)的45.1%,居各家之首。但武帝時道家仍有很大勢力,并且由于國家政治事務的實際需要,法家學派的官員也占有很大比例。因此,無論從官僚隊伍的構成還是統(tǒng)治思想來看,武帝時都反映出“霸王道雜之”的特點。
漢武帝之后,歷代君王均以儒者為師,文化趨向、政治行為和個性人格都受到極大的影響。如元帝“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10]298-299。《漢書·百官公卿表》中列出的元帝時期中央官員50人,出身事跡可考的31人中,經學之士17人,占54%以上。漢元帝時期,地方長吏中的經學之士也占絕對優(yōu)勢,是地方官吏的主體。元帝時中央和地方官吏儒生化的完成,既是經學對行政的影響,又為進一步擴大經學影響提供了保證。[12]
經學意識形態(tài)確立以后,為了鞏固統(tǒng)治,統(tǒng)治階級致力于經學的傳播,通過學校教育和社會教化進一步推動了經學的大眾化。
第一,學校教育對經學的傳播、經學價值的推廣具有重大意義。漢代政府通過官學系統(tǒng),持續(xù)地灌輸統(tǒng)治階級所倡導的經學價值觀。
皇族的經學教育。武帝以后,對皇子的經學教育幾成制度:昭帝幼年即位,有儒臣蔡義、韋賢等進授《詩》;宣帝曾“受《詩》于東海澓中翁,高材好學”[10]237,“師受《詩》、《論語》、《孝經》,操行節(jié)儉”[10]238,親自召開石渠閣會議;元帝“柔仁好儒”,并認為宣帝持刑太深,建議用儒生。而后的成帝、哀帝也都受過良好的經學教育。東漢自光武帝開始,皇帝及皇族不但大多受過經學教育,并且親自參與講經和撰寫經學著作。“皇帝與皇族及上層社會階級的儒學教育,促進了政府對儒學的提倡,并影響了當時的文化政策”[13],同時極大地影響了政治活動,如漢庭外交的持節(jié)者和風喻諸侯的使者,多以儒者充當。
中央太學教育。太學興辦于武帝時,得力于董仲舒與公孫弘。董仲舒在其對策中建議“興太學,置明師,以養(yǎng)天下之士”[10]2512,武帝接受了他的建議,由丞相公孫弘擬定了具體實施方案,漢代太學正式建立。太學置《五經》博士,并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以儒家經典為教學內容。后來太學規(guī)模逐步擴大,成帝時博士弟子增至三千人,但西漢的太學并沒有一個固定的教學場所。東漢光武帝時,置博士祭酒一人,統(tǒng)領十四家博士,此時太學始為一個有校舍、有組織的機構。中央官學從此以更快的速度發(fā)展,到質帝本初年間,太學人數(shù)最多達到三萬人。太學為漢王朝培養(yǎng)了大量精通經學的官吏,從而把經學推廣到全國各地,推動了經學的研究和傳播。
地方官學教育。郡國學始于景帝末蜀郡守文翁“修起學官于成都市中”[10]3626,武帝時令天下郡國效仿興辦。平帝時,“立官稷及學官。郡國曰學,縣、道、邑、侯國曰校。校、學置經師一人。鄉(xiāng)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經》師一人”[10]355。東漢時,學校教育更加發(fā)展壯大,地方上除郡國學外,縣有校、鄉(xiāng)有庠、聚有序。地方官學除了培養(yǎng)地方官吏之外, 還承擔著教化民眾的使命,有些地方官員直接從事推廣禮教、移風易俗的活動。地方官學的興起使官方的經學教育從中央到地方,形成了一個完備的教育體系,連遙遠的邊地也普遍開辦了學校,以至“四海之內,學校林立,庠序盈門”[14]1368。經學也擴展到更大的范圍,初步具備了社會教育的規(guī)模。
第二,漢代政府有意識地提倡經學道德價值觀,無論皇帝、官員,還是詔書、法令,都擔負和體現(xiàn)了社會教化的功能。
皇帝。前文講到,兩漢諸帝,大多受過良好的經學教育。東漢諸帝,不僅學經,還經常親自講經。光武帝“受命中興,群雄崩擾,旌旗亂野,東西誅戰(zhàn),不遑啟處,然尤投戈講藝,息馬論道”[14]1125。中元元年,明帝講經,“正坐自講,諸儒執(zhí)經問難于前, 冠帶縉紳之人, 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14]3545,規(guī)模十分龐大。天子親自講經,必然產生極大的表率作用,提高吏民們習經的熱情。
循吏。漢代循吏兼有政治和文化雙重功能,其中文化功能,就是承擔師儒的角色,仁化愛民。中央政府對地方長官的教化之責有專門的規(guī)定,郡國以下,縣級官員同樣負教化之責,鄉(xiāng)官也有在鄉(xiāng)里推行教化的責任。政府的教化體系從中央一直延伸到社會的最底層,地方官員教化的成功典型經常會受到中央政府的褒獎。漢代循吏接近基層社會,更容易推行儒家教化、普及經學知識,他們自身以經入官也是宣揚經學價值最好的例證。
詔書。漢武帝以后,詔書開始大量直接引用儒家經典,成為儒學思想的另一個重要載體。漢代詔書除具有儒學化的形式外,還含有儒學的精神和內容,不僅表現(xiàn)在引用儒學古典上,還體現(xiàn)在對儒學價值的弘布和宣揚上。其宣揚的儒學價值包括孝道、尚賢、重農、禮儀、尊師、習儒、薄賦、輕刑等。由于漢代詔書必須逐級下傳,令民眾習知,因此與儒家經典及學校教授相比,其覆蓋面更為廣大,深入到基層民間,甚至每個聚居區(qū)具體的個人。[13]68-71
法律。漢武帝以后,隨著經學意識形態(tài)逐漸形成,以《春秋》斷獄,以《禹貢》治河,以《洪范》察變,以《詩》諫政等情況,開始出現(xiàn)。“春秋決獄”或稱經義決獄,是兩漢時期的一種特殊斷案形式,即封建官吏把《春秋》及其他儒家經典的精神和記載作為判案、量刑的依據(jù)。經義決獄的流行,使得各級官員不得不熟習經學,推動了官員的儒生化。同時,以經義決獄等于向社會宣示經義是具有強制力的行為規(guī)范,對經學在民間的傳播具有重要意義。
總之,由孔子發(fā)端又經孔門諸子補充發(fā)展的經學理論體系,既有理論邏輯的一致,又有情感邏輯的和諧,從而贏得大眾信仰,成為漢王朝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經學又動用政治威權,將自身的大眾化之途走得更遠。經學信仰大眾化與經學意識形態(tài)化相互促進,互為表里,使得經學歷經王朝更迭,經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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