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娟
(大連民族學院東北少數民族研究院,遼寧大連 116605)
中日兩國環境意識及其組織基礎的比較
吳麗娟
(大連民族學院東北少數民族研究院,遼寧大連 116605)
日本環境意識發展經歷了蒙昧、覺醒、波動和深化四個歷史階段,其發展歷程及現實特點都對中國具有較強的借鑒意義。比較可知,雖然同為政府主導的環境意識發展框架,但中國與日本存在著實質性的區別,其關鍵在于環境意識發展的組織基礎。重建中國環境意識發展的組織互動流程,是擺脫日本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老路,推動環境意識建設獲得制度性突破的當務之急。
中日;環境意識;組織基礎;比較
生態文明建設是中國共產黨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的執政新思維,其在精神領域的核心則是高度發展的環境意識。這需要有效推動環境意識組織載體的功能重塑與創新。在此方面,日本經驗尤有借鑒意義。
日本環境治理如果從明治以來的礦害算起,整整經歷了一個世紀,其公眾環境意識的發展,可概括分為4個時段:
(1)環境意識的蒙昧時期——明治時代至20世紀60年代。這一時期分為二戰前礦害和礦工運動時期以及二戰后化學工業發展與健康受害時期。此時日本社會的環境意識總體處于蒙昧階段,僅以局部地區稍具萌芽特征。
(2)環境意識的覺醒時期——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前半期。60年代以后,以四大公害爆發為契機,環境訴訟與環境運動此起彼伏。至70年成為日本公眾環境意識變化的轉折點,主張環境優先的公眾首次超過主張優先發展經濟的公眾數量。
(3)環境意識的波動時期——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末。這一階段,日本在對環境問題的理念、認識和環境科學的進展方面是更進一步。但在公害對策與環境法制方面則有所倒退[1]。
(4)環境意識的深化發展時期——20世紀90年代以后。20世紀90年代至今,日本的環境保護工作開始積極進入國際行動階段。日本社會的環境意識得以保持在一個較高的層面。但是,推動環境意識深化發展仍然是一項長期、艱巨的任務。
四大公害的發生是日本環境意識產生的基本背景,其環境意識的發展機制經歷了“先自下而上,后自上而下”的流程逆轉過程。開始階段,環境信息先由公害發生地民眾所識別,環境意識經由司法系統、地方政府傳遞到中央政府,再由中央政府通過政策法規、管理體制、機構設置等方面的安排回應、固化已有的環境意識,并進一步通過多元主體的協同促進,繼續推動社會環境意識在各個層面和維度上的發展與提升。在自下而上的過程中,日本的環境意識傳遞及環境政策反應走的是一條“產業污染-健康損害-公害運動-司法訴訟-地方政府-中央政府”的漫長回歸道路,政府環境意識的建立和形成完全是后發和被動的;在自上而下的流程中,則以政府的主動推動力為核心因素,形成了“政府、企業、公眾(包括各種民間團體等)”的新三元結構和特殊的環境意識表現形式。此時有別于社會公眾的分散表述,日本社會的環境意識更多地依賴于團隊、組織的載體而存在和發揮作用。這也與日本強烈的集體主義和團隊精神特征相吻合。此時多元的組織環境職能及組織互動機制無疑是日本環境意識得以發展的關鍵支撐。一方面,日本的政府、企業、媒體、學校、社區都建立了相對完善的制度體系,通過組織環境職能的確立促進了日本環境意識的組織化凝聚,以制度化的形式保證了公眾環境意識的集體性存在,為個體環境意識與社會環境意識,環境認知、態度與環境行為之間架立了橋梁。另一方面,日本環境意識發展形成了相對有效的組織間互動機制。從政府到企業,從學術教育單位再到市民,NGO(非政府組織)都能夠開展聯合行動,在整個社會形成了一種很高的環境意識。這種組織間的有效互動、協同合作是日本經驗的重要內容。
對中日兩國環境意識的發展狀況進行比較,二者既有相似之處,也有較大差異。
首先,在環境意識的發展過程中,兩國都表現為政府主導的局面。中國環境意識發展的主要特點是對政府的高度依賴,與日本極為類似。
其次,在公眾的環境意識表現方面,兩國都體現為意識先行型。調查顯示,日本人的環境意識非常高,呈現出比較明顯的行動先行型特征。可是在環境意識與環境行動之間仍有著巨大的差距。這與中國公眾在環境認識與環境行為之間的斷裂局面頗為相似。
正是基于這兩方面,很多研究認為中日兩國的環境意識具有相似的發展邏輯和走向。其實,深入比較可以發現,形成這兩方面相似之處的內在邏輯是截然不同的。
1.對于環境意識的政府主導,中國表現為高度的政府依賴,從環境信息的流入、轉換、建構、傳播乃至社會環境意識的產生、形成及行動落實,無不依賴于政府。政府對環境信息控制的松動是公眾環境意識形成的信息前提,政府的環境政策、法規及行政推動是各方面行動主體的主要(有時甚至是唯一的)動力來源。政府承擔著主要的環境責任和環境義務,其他的組織形式和社會公眾普遍將環境問題看作是政府的事。包括地方政府在內的多種行為主體在環境問題上更多的是與中央政府形成博弈的關系,而非自發、自愿的協作。環境意識的多元組織載體之間沒有互相監督、促進的作用機制。日本則不然。日本的環境意識,則是經過了一個流程逆轉過程。公眾在環境信息獲得及環境意識的確立方面均先于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由于其與中國政體的不同,對當地居民的選舉壓力和社會輿論壓力相對敏感,使其在環境意識的確立和環境行動方面也先于中央政府。中央政府在公眾形成了環境意識和地方政府采取了相應行動以后,才被動地啟動了自上而下的政府推動機制。在這一核心機制的作用流程中,政府是主要動力,但并非唯一動力,其他的組織主體如企業、NGO等都扮演了積極的角色,并且在組織之間形成了較好的互動與溝通,對于環境意識縱向、橫向的傳遞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中國的環境意識發展是“政府負責下的多元主體依賴型”發展模式,而日本則更多地是一體化協同的“政府推動下的多元主體互動型”發展模式。二者具有本質不同。
2.對于公眾的環境意識表現,日本雖然同樣表現為意識有余、參與不足,但其在環境治理方面所對應的成績卻是中國目前所無法相比的。這就無法簡單地將兩種環境意識表現并論。日本公害治理的奇跡,其源動力應該是組織環境意識提高的結果。即使公眾的環境意識有所分散,公眾環境意識在行動傾向上有所不足,但在組織環境職能清晰的背景下仍然可以形成環保合力,使社會環境意識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并得以支撐較好的環境狀態。相比之下,中國由于在組織環境意識和職能方面有所欠缺,再加上公眾的環境意識弱化,其合并而成的環境局面較之日本就有了很大差距。
由此可知,中國與日本環境意識的發展特征具有本質區別,主要體現在環境意識發展的組織基礎上。以企業、NGO、學校簡單做比,可以大致反映中日環境意識的組織差距。
企業方面,以發布環境報告書的企業情況為例。日本企業的發布對象包括公眾、政府、投資者、顧客、雇員、債權人、供應商等,范圍極廣。在中國內地,除香港、臺灣的一些企業以及一些跨國公司、外資企業以外,只有較少的企業發布環境報告。而且,環境報告書的發布形式、內容比較混亂。發布對象也主要是對投資者。從單個企業情況來看,也存在一定的差距。因此總體上還處于企業環境報告書發布的起步階段。企業的整體環境職能有所缺失。
NGO方面[2],以中國幅員之廣,人口之多,NGO的數量卻最多不超過3000家。日本則大約平均每8000人口就有1個環境NGO。此外,在環境NGO的運作、發展方面,日本NGO具有成熟的組織目標和運作方式,在與政府、企業的合作方面具有相當多的成功經驗,尤其在獲得資金支持方面形成了極為有效的模式。中國環境NGO不僅在資金來源上十分有限,而且環境職能受限,缺乏與政府及企業有效互動的路徑,在凝聚社會環境意識,擴展環境友好行為組織范圍等方面遠未發揮應有作用。
學校方面,以大學環境教育為例。20世紀60年代以來,日本大學的環境教育曾形成兩次發展高峰,到20世紀70年代末學科建設已基本成型;中國大學環境教育的發展高潮是在80年代以后。在學科建設、專業及課程設置等方面都有差距,從而制約了學校環境教育職能的發揮,削弱了學校對環境意識發展的推動作用。
至此,可以看到,日本環境意識的組織載體在其環境職能設置方面較中國更為到位。這無疑是20世紀60年代以來日本環境意識提升的結果,也是以后環境意識發展的堅實基礎。尤為重要的是,推動這一局面形成的組織間互動機制也在持續發展之中,這為日本環境意識的持續發展注入了積極的動態因素。以日本環境NGO與政府、企業間的互動為例,日本早期的反公害民間團體大都采取與政府和企業對立的態度。以施加壓力的方式推動日本政府加強環境立法,迫使企業加強環境管理,這是目前環境意識從NGO-政府-企業的正向流動方式;當前的日本環境NGO大都采取與政府和企業合作的態度。由于他們在環境保護方面的根本目標一致,因而環境NGO的活動既能得到政府的支持,包括從政府預算中撥出一部分來支持環境NGO從事的長期項目,也獲得了一些企業的贊助,從而形成環境意識從政府-企業-NGO的逆向流動。實際上,目前的日本環境NGO與政府、企業間同時存在著兩個流向的環境意識傳遞機制,見圖1,實際上是形成了互相促進的可能空間,這種既有監督又有合作的關系有利于整個社會環境意識的提高和環保事業的發展。在中國,情況則有所不同,NGO對政府的影響雖然逐漸增強,但總體上仍是仰附于政府,對企業的影響力也極為有限,從環境意識的影響流程上來看,更多的是從政府-NGO、政府-企業的強流程,NGO-企業、NGO-政府到目前還是現對而言的弱流程,見圖2,這對中國環境意識的進一步發展極為不利。

圖1 日本環境意識組織間互動的雙向流程

圖2 中國環境意識的組織間互動關系
日本環境意識的發展模式對中國具有較強的借鑒意義。從歷史上來看,日本環境意識的興起是環境公害大舉爆發的直接結果。而環境意識興起以后,圍繞環境意識的凝聚、傳遞而形成的組織間互動機制則為日本后來的環保奇跡奠定了基礎。日本走的是典型的先污染、后治理的道路,為此付出了慘重的生態、經濟以及社會代價。就中國目前來看,雖然還沒有發生像日本那樣慘重的公害事件,但已有多起環境事故出現,為社會敲響了警鐘。中國絕不能再走日本發展的老路,不應該依靠環境公害的爆發和社會矛盾的激化來激發環境意識,解決環境問題。
概括說來,日本經驗對中國有以下幾方面可供借鑒:
1.環境意識的發展和保持是推行環境保護行為,解決環境生態問題的重要前提;
2.公眾環境意識的表達、凝聚和落實,需要相應的組織載體;
3.分散的、生活化的公眾環境意識與凝聚的、制度化的組織環境意識并不存在嚴格的同步關系,較高的組織環境意識未必一定伴隨較高的公眾環境意識。
4.相對于社會的環保需要,組織環境意識更為重要。組織環境意識越高,社會環保行動越具有落實的基礎。
5.社會環境意識的發展要求兩個層面的組織基礎:組織結構層面,即環境意識的存續主要通過組織環境職能加以固化,具體體現在組織內部的相關結構與制度設定等方面;組織生態層面,即環境意識的傳遞主要通過組織互動來加以推動,具體體現在組織間的多元雙向互動流程方面。前者可能帶來組織結構的創新,后者則可能意味著新的組織形態或類型的出現。
6.組織環境意識是社會環境意識的固化和強化機制的核心。可能通過推動組織環境意識發展來提升社會環境意識,進而推動社會環境生態行動的落實。
7.東亞文化基礎上的集體主義傳統是組織環境意識的文化基因。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組織環境意識的推動也意味著傳統文化在一定意義上的深刻回歸。
[1]李道軍.戰后日本的環境法制化進程[J].外國法制,2001(6):58.
[2]郭曉勤.中國環境NGO角色定位:問題與對策[J].學會,2010(7):39.
A Comparative Study of Environmental Consciousness and its Organizational Foundations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WU Li-juan
(Research Institute of Northeastern Minorities,Dalian Nationalities University,Dalian Liaoning 116605,China)
Japanese environmental consciousness has experienced the historical stages of obscuration,awareness,fluctuation and deepening which can be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our country’s environmental consciousness.A comparative study shows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environmental consciousness in China and Japan is under the guidance of government but a substantial difference exists between them,which is demonstrated by the organization foundations in both countries.It is suggested that the reconstruction of organizational interactive process for environmental consciousness should be an urgent task for China to make a breakthrough in propelling the construction of environmental consciousness.
Japan and China;environmental awareness;organization foundation;comparison
X32
A
1009-315X(2012)02-0133-04
2011-09-08;最后
2011-11-12
中央高校自主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DC10040227);遼寧省教育廳科技研究資助項目(2008118);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資助項目(10YJC850029)。
吳麗娟(1974-),女,遼寧丹東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環境社會學、民族社會學研究。
(責任編輯 董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