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



莫言:從高密到瑞典
12月10日,諾貝爾文學獎正式頒獎,來自中國的小說家莫言,登上了一個作家所能擁有的榮譽的最高峰。在過去的兩個月里,從山東高密到瑞典斯德哥爾摩,莫言忙碌得不可開交:他被中外記者重重包圍,忙著準備領獎,準備多篇演說稿,甚至還要考慮到參加典禮的禮服。在此期間,第七屆中國作家富豪榜發布,他以2150萬元的全年版稅收入排在第二位;出版商開足馬力加印他的作品,大熱的《蛙》和《豐乳肥臀》印制已經超過50萬冊。而在他的故鄉山東高密,一個接近冬眠的村莊亦興起了“諾貝爾經濟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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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掉3千多塊錢后,二哥管謨欣把莫言舊居本已破敗不堪,又被訪客加重損壞的南墻和東墻修復原狀。復建的墻體實際上是原來的加強版,里面壘進了當初不曾有過的磚塊,而外層仍然糊以黃色的廉價土坯,后者天然具備做舊效果。
魯G和魯V仍是當前平安莊村外來車輛里的絕對主力,它們在舊居背后的停車場上逗留的時間,大都不超過15分鐘。
這兩塊牌照屬于山東濰坊,就時間成本而言,人們從濰坊,其實更多是從其轄下的高密,自駕來到村里游覽,所費周折是最少的。
其實,無論車牌號如何,來者都不會在村里停留多久,因為舊居里實在沒啥可看。
家住平安莊外的村支書高志軍這段時間在莫言舊居出現過好幾次,尤其在有上級領導組織公務旅游的時候。平安莊所屬的疏港物流園區共有17個村莊,莫言獲獎,它現在是里面名氣最響的一個。有次,高志軍在舊居的院門口被一位雜志社記者連珠炮一般發問:這個村和別的村有什么區別?以前沒有,那現在有什么區別?現在沒有,那以后有什么區別?
在中國,當一個生于農村的天才獲得了具有莫大國際影響力的殊榮,那他的人生原點以及童年軌跡所在,究竟會發生什么?這樣的問題太容易讓媒體沉迷。
2012年11月到12月,我帶著類似的疑惑,兩次來到平安莊村,住在莫言51歲的堂弟管謨策家中。在這期間,美國選了總統,中國換了總書記,而平安莊的變化著實乏善可陳。
長久以來,高密不僅是這個山東東部縣級市的地名,也還是這里的地下水的含氟量。這直接導致村里人的牙齒都不太健康。枯藤老樹黃牙,是冬季平安莊最常見的景觀。
沒有路燈,雖然村頭橋上的新漆可鑒,但落日才是主宰性的生物鐘。七點一過,村里就深陷漆黑。莫言舊居和管謨策家只隔著幾十米長的一小塊楊樹林,倘若沒有電筒,往返也殊為不易。
上午,村里有半天的自來水供應,而唯一的浴室僅在周六日開放。剛剛在莫言舊居院子里挖出的簡易茅坑,衛生程度也很難讓人滿意。
與有榮焉的大紅橫幅仍然四處可見,當它們掛在刷著標語的農家院墻上,連起來讀效果是這樣的:政府獎勵享晚年,計生家庭笑開顏。熱烈祝賀家鄉作家莫言先生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施肥金沂蒙,年年好收成。
橫幅一點也不解決實際問題。管謨策對我說,村民都很希望外面來人,帶來經濟收益,但更重要的,是讓村里借此治理環境,上馬一些基礎建設。“莫言生在平安莊,平安莊再沒有一點好處,大家倒過頭來還是罵莫言,是不是?”
最近幾年,平安莊村民的主要收入來自甜瓜和玉米種植,保守算下來,每畝收益6千塊。而一旦換種高粱,這個數字就要減半。地方政府當前對莫言故鄉的旅游開發計劃閉口不談,出口成禍的“6.7億投資萬畝紅高粱”事件已經把他們折磨得生死疲勞。這里的官員還不像大城市里的同行們玩得轉采訪,經得起質疑。
管謨策相信,不管開發計劃如何,都不會在冬天公布,因為這個時間段并不適合開工建設,所有答案要等到明年春天揭曉。但無論如何,平安莊已經不容分說地成為全中國最接近諾貝爾獎的地方。它簡直成了圖騰,而不是一個村落,這里的一草一木帶著土氣,都早已被過度詮釋。
莫言獲獎后不久,有記者找到管謨策,問他對村里將要大面積種植高粱作何感想,那是他頭一回聽說這事,一下子搞不清狀況,只能說:“可能當領導的眼光看得遠吧。”
和中國的很多領域一樣,一個村子怎么開發,村里的人并不能夠施以影響,村民們也不認為自己應該施以影響。你問村支書,他也說“看上面”。
管謨策看不到上面,他只是個商販,在村口的良種直銷處經營種子和農藥。每天看著游客乘坐的汽車從店門外開過,他有了讓媳婦在莫言舊居開個書攤的想法。
進貨渠道是他們面臨的首要難題,電商顯然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案,他們在高密生活的兒子可以上網下單。但無論我如何強調某幾家網絡渠道的可靠性,第二天在飯桌上一聊起來,他們還是擔心盜版。“在莫言舊居賣盜版書,會讓人笑話。”
11月11日,與書有關的另一項活動搶先在這里舉行了。在莫言舊居的北墻上,出現了一條橫幅,中國國土資源報社和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會的贈書儀式。下午3點,捐贈者乘坐兩輛中巴而來,大約有20人,每個人都背著相機或攝像機記錄著這次善舉,他們一共帶來了14本書。村支書帶著音響設備來給他們捧場,村里的孩子們則被安排在儀式過程中扶住墻上的那條橫幅。
儀式從頭到尾進行了5分鐘,跟橫幅合影之后,捐贈者們又乘著中巴很快消失。村支書把那一摞書放進轎車里帶走,沒有一個村民知道他們獲捐的書其實和莫言毫無關系,一半多是捐贈單位編著的《大地文學》。
在我第二次來到平安莊的時候,管謨策很高興地告訴我,他通過關系聯系上了濰坊的一家新華書店,可以為他提供莫言著作的貨源,進貨價與電商的網上零售價區別不大,但有一個優越條件他絕對無法拒絕——余貨可退。
書尚未送到的一天下午,管謨策帶著我到隔壁村看望一位他的老朋友。那是一名本地企業家,名叫張本玉,他的工廠生產塑料包裝制品,規模將近40人。我們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會客椅上坐下,房間里擺著很大的一張電腦桌,墻上貼著中國地圖和山東地圖。管謨策用不少時間對這位“經濟致富帶頭人”的商業頭腦和商業道德進行了一番恭維。我于是問張本玉對平安莊開發旅游一事有何高見,他變換著順序,不停重復著兩句話:按照黨的要求開發,要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社會、對得起人民。
張本玉今年63歲了,他生于1949年。
中
莫言獲獎的第二周,高密一中舉辦了一次以這位諾貝爾獎新晉得主為主題的征文活動。在莫言文學館和莫言文學社的所在地,同時也是莫言家鄉最好的一所中學進行這樣一件事,自然再應景不過。然而征文活動擺脫不掉的一個尷尬在于,多數學生并沒有讀過莫言的作品。
“現在比以前要好些了,但學生的課外閱讀時間還是少。”正在這里帶高二語文的易老師和我說。
易老師是湘潭人,已經有一個5歲的兒子。多年前她在湖南師大讀書時就聽教授說,如果未來有中國人獲諾貝爾文學獎,還是莫言的可能性較大。后來,不但莫言果真獲了諾貝爾獎,易老師還與莫言成了家人,她嫁給了莫言的姑姑管貽蘭——小說《蛙》的主人公原型——的兒子。莫言剛獲獎那陣,她見到無數媒體和游客涌進自己的學校參觀。這個學校有條奇怪的校訓展示在門口——為四十歲做準備。
“這股熱潮肯定會慢慢過去的,涼了也正常。”她說,“畢竟這是一個文學領域的事,而文學在當今中國社會熱不了多長時間,大家更忙于生計,忙于經濟。中國雖然是一個文學古國,但全社會現在并不特別重視它。”
她是在離平安莊不遠的管貽蘭家里講出這番看法的,此時,她的丈夫正和這個家族里的男性親屬一起,在院子里把一捆捆黃紙塞進編織袋。這天上午管家要進行一項大活動,給管貽蘭的丈夫,也就是莫言的姑父,上百日墳。
差不多四十號親屬從各家趕來,每一個人都與莫言有著七彎八拐的關系。把大家載到幾公里外的墳頭,動用了一輛帕薩特、一輛威馳、一輛小型面包車和一輛機動三輪車。由于前一天的大雨,四輛車無一例外地在一條泥土路上擱淺了。我們只能從車上下來,深深淺淺地踩在小麥地里,頂著狂風步行。
11月9日,也就是百日墳活動的幾天之前,莫言悄悄地進了村。他的車繞過自己的舊居,從而成功避開了所有游客,在村外的一處偏僻所在,他給自己的母親上了墳。這次秘密行動,很多管家人都沒有參加,甚至在莫言當天離開后,他的親戚才將這件事口口相傳。莫言祭母沒有受到外界的絲毫打擾,那個幽深之處亦尚未被游客尋去。
在高密,如果一個游人專程為莫言而來,那么可供其參觀的地方實在少得可憐。高密一中里的莫言文學館,平安莊里的莫言舊居,再算上被拍進電影《紅高粱》里的那座石橋,就再也沒了。從旅游的角度看,這里的熱頭有余,但實質欠奉。
我在一個周四的下午去市區拜訪了高密博物館,它的建筑面積有4100平方米,位于高密市正在全力開發的東部新區。在簡介中,它和高密市圖書館、文化館、科技館共同駐扎于一個造型新穎的“標志性文化建筑”,不過每周只逢二、四、六開放三天。博物館的大門雄偉,而且緊閉。保安告訴我,工作人員出去了,所以今天不開放。
同樣的閉門羹還出現在科技館和文化館,這里的大部分展間都沒開門,唯一可見的是科技館走廊上的“百年諾貝爾科學獎”宣傳欄。好在高密圖書館作息正常,館共占三層,藏書量有25萬冊。二樓的圖書借閱室只坐著管理員一個人,在“中國文學”的書架上,我沒有找到莫言的書。管理員解釋說,外借了兩本,領導做活動拿走幾本,所以現在沒了。
借走那兩本莫言的人勢必是這里的稀客,圖書館里的每個閱覽室都可以找到一名管理員,但整個三層卻沒有一名讀者。我在空蕩蕩的讀者自修室里意外撞見了“高密四寶”之一的剪紙作品,創作者在一條好幾米長的紅紙上剪出9個大字——老少牽手喜迎十八大,把它掛在墻上,玻璃門上還有稍微小幅的毛澤東頭像。這個周四的下午,在剛剛為中國貢獻了年度最大文化人物的高密,我是其“標志性文化建筑”里的唯一訪客。
在莫言姑父的百日墳旁,我也是唯一的訪客。村里人并不介意紅白喜事有毫不相干的外人參加,大家在大風和泥濘中走得東倒西歪,鞋底的泥塊比鞋子本身還要重上好幾倍,令他們也顧不上其他。
姑父的墳頭獨自兀立在一大片麥田之中,高約半米,呈一個直徑兩米的圓包形,沒有墓碑,四周空曠。男人們把酒擺好,燃起了所有的黃紙,有些人拿樹枝撥拉,有些人磕頭,有些人圍著看。女人們的行動則格外程式化,一旦走近墳頭,便像被觸發了開關一樣當即跪地哭號,隨著人數增多,聲浪如比賽般越掀越高。現場沒人說話,有一種無需腳本的默契。整場追思活動中,并沒有人開口告訴地下的亡靈,家里出了大人物,剛剛拿了了不起的獎。
麥田地里全是才冒出頭的嫩綠小苗,收獲還是很久以后的事,上午看不到農民來勞作。一些未燃盡的黃紙被大風卷起,連同女人們的哭聲一道,被吹出幾百米開外,掛在遠處光禿禿的一排桃樹上。在莫言的青年時代,這里曾號稱有萬畝桃林。
“我磕過了,”易老師的兒子在上墳接近尾聲時對爸爸說,隨即他看到爸爸面朝墳頭跪了下來,“那我再磕一個。”
易老師長得很好看,一直面色平靜地照顧著狂風里的兒子。在現場所有人中,她是唯一沒哭的女性。
下
即便沒有狂風席卷,農村的冬天也給人刺骨的寒。管謨策店里的電視從早開到晚,滾動說著降溫,他很愿意整整一天不出門。
而在莫言舊居的院門外,還是有三兩村民來回踱步,把手插在袖管里保溫。或許是見我在中國國土資源報社的贈書儀式上出現過,一個看起來50多歲的女人走到我面前,問我是不是那里的人,她有問題要反映。
在農村,我聽到很多與土地直接相關的議論,大多牽涉到因征地而引發的不良事件。如果是因為國家建設而需占用耕地,那么征用價會比較高。農民最怕的是有背景的人得到風聲,某地即將開發,然后搶先過來圈地,之后再高價轉給開發商。遇上這種情況,農民得到的補償就會很低,而且同樣沒有議價權。按這里的規矩,每畝每年的價格大約在1000來塊,一次性付給17年。但因為農民沒有了地,也就無法領到每年按畝發放的耕地補貼,所以他們得到的實際補償要更少。
不肯妥協的農民往往比妥協的更慘,他們在村里的房子會被破壞,地里的莊稼則被惡意撒上除草劑。在剛剛過去的十八大期間,周邊很多村里都有農民試圖上訪。
“農村的上訪,都是土地問題。”平安莊的一個村民告訴我,“現在當官的也怕上訪,但沒辦法,很多問題他們也沒有能力解決。”
我向那位農婦表明身份,她站在原地,帶著失望的眼神。和她一起的同伴把她拉開,邊走邊說,他不是,你還是得找誰誰誰。
在高密市規劃展覽館,我看到過一個燈箱制作的“膠河疏港物流園區空間布局規劃圖”,圖中用不同色塊昭示著這里的未來命運。平安莊所在的大欄片區,大部分是黃色的居住用地和紅色的商業金融用地。圖片沒有任何文字說明。
展覽館就挨著高密圖書館,大門敞開,但沒有參觀者,也看不見講解員。和許多中國一線城市的規劃展覽館一樣,這里也用專門的一層擺出了未來城市沙盤。
不過,我在這個月中所見的最大一次家庭聚餐中,并沒有聽人提起村里的征地問題。那是莫言姑父百日墳之后的午宴,管家從飯店訂了四桌飯菜,在家中招待親朋。宴席男女分坐,菜品有白焯蝦、蒜薹魷魚、紅燒肘子。和之前的氣氛不同,每一個落座的人都喜氣洋洋。這頓飯也是我在平安莊吃到的最豐盛的一餐。
管貽蘭是屋里最大的家長,她干了40年計生工作,接生超過萬胎,流產則超過三萬胎。她的全部青春都用在扮演計劃生育政策的堅定維護者。“其實一家一個孩子確實少了,”今年75歲的她跟我說,“現在路上車輛多,出一個車禍,這個家就沒有了孩子,不管生男生女,還是兩胎為好。”但在她執業的那個年頭情況則不同,不加以管制的話,“一年整個高密能生出一個鄉鎮。”
男人們在飯桌上興致勃勃地聊起他們最驕傲的親戚,對于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是莫言而不是魯迅,他們給出的解釋是“魯迅太政治”。我提出莫言曾經抄寫過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并且莫言在很多場合也就這件事做出過自己的說明。但不少管家人卻是第一次聽說這事。
飯后,有人和我單獨聊起村里的土地問題,并用管貽蘭的句式闡述個人觀點:“圈地確實很可怕,一圈就是幾千畝。姑姑說如果不是計劃生育一年要增加一個鄉鎮,我看再不管的話,這里一年也要吃掉一個鄉鎮的土地。”
我們都留意到,宴席散去時,桌上剩菜的數量可觀,白焯蝦幾乎沒動。“有外人在,農民都吃得拘謹。”不過,飯前和飯后,每個人都消滅了數量驚人的葵瓜子。當我們離開管貽蘭家時,地上的瓜子殼蔚為壯觀。一頓飯的工夫,大家腳上的泥都干了大半,它們從鞋底脫落,和瓜子殼混在一起,鋪散在淡雅的地磚上。對農民來說,泥土從來不是最骯臟的東西。
管家人聚會的時候,平安莊里仍有個別偷生計劃正在悄然進行。二胎或者三胎,村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8萬到15萬元左右的罰款。管謨策說,盡管偷生偶有出現,村里的人口還是不見增長,從莫言的父親干會計工作時到現在,平安莊的人口基本沒變。當前,一共有807人在平安莊注冊戶口,但其中幾乎全部的年輕人都在接受完義務教育之后離開了村子,“考上學沒考上學的,都出去了。”
只要個人能力夠得著更發達的地方——對平安莊的村民來說做到這一點并不困難——年輕人就會走到外面的美好世界,并且不打算回來。莫言本人就是如此,他在美國加州大學的一次演講中說:“我的家鄉經常停電,水又苦又澀,冬天又沒有取暖的設備,我害怕艱苦,所以至今沒有回去。”
不過,這位前村民的獲獎,剛剛讓平安莊村找到了扯開大步前行的靈魂。在這里,贈書是經濟,賣書是經濟,種高粱是經濟,不種高粱是經濟,圈地是經濟,上訪也是經濟。
一個多世紀前,瑞典人諾貝爾在大大小小的事故中研制出炸藥,隨后借此迅速積累財富。如果一個中國人在兒提時代聽說過諾貝爾,他對這個西方人的全部所知,基本不超過這個故事。故事的終極指向是萬貫家財,一個再符合新時代不過的勵志元素。
說到底,諾貝爾文學獎在中國是一個經濟事件。和中國最近幾十年取得的各種成就一樣,它的落地使命,還是盡量使其光芒照耀于這個國家的經濟發展。而今的高密,和當年那個為一天吃上三頓餃子而立志寫作的莫言一樣,滿懷著對經濟條件而非文學成就的質樸、純粹、不懈的追求。
這里的第一中學是這樣解釋自己的校訓的:“十八歲是美麗的,而人生旅途中最絢麗的一頁卻應該在生命的四十歲時翻開……好好地把握現在,才能真正贏得未來,才能將你那如日中天的四十歲勾畫得絢麗璀璨!”
為了“贏得未來”,早日變成規劃館里沙盤的模樣,高密也在把握現在。再有游客前往莫言舊居,興許會看到他弟媳匆匆進貨擺出的書攤,和由本地村民有償提供食宿的農家樂園。在全國性的連鎖酒店里,這個平庸無奇的縣級市目前只擁有一家“7天”。同樣在高密只有一家分店的還有肯德基和德克士,這里沒有麥當勞。
不過,“7天”的隔壁已經開了“美式酒吧臺球俱樂部”,另一家經濟連鎖酒店“格林豪泰”正在緊鑼密鼓地裝修,離它不遠的一家規模要小得多,看起來也更低端的商務賓館,已經在門口的LED屏幕上打出了總統套房的廣告,每晚18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