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結

許賢志

時 間： 春暖花開時節

地 點： 一個公務員家庭的客廳

人 物： 劉紅梅——40多歲，社區干部（簡稱劉）

張艷艷——17歲，中學生，劉的女兒（簡稱艷）

張青松——40多歲，機關干部，劉的丈夫（簡稱張）

女孩——18歲，患者，中場切光時出場

[客廳布置得比較素雅，有沙發、茶幾。張坐在沙發上看報。艷抻著懶腰從里間出來。

艷 （唱）鳥兒親熱地將我喚醒，

春風偷走一夜好夢。

意猶未盡夢已朦朧，

窗外又是艷陽紅。

啊……

現實的甜蜜延伸到夢中，

濃濃的幸福永不會消融。

（親熱又略帶撒嬌）親愛的爸爸，早上好！

張 （欠欠身）早上好！

艷 （期待地）還有呢？

張 （裝糊涂）還有什么?

艷 就會鸚鵡學舌，多沒意思。難道沒有其他的祝福？

張 （調侃地）有啊，張艷艷小姐。

（唱）昨晚睡得好嗎？

夢里可曾笑哈哈？

是夢見考上北大清華，

還是復旦人大？

祝你今天好胃口，

祝你天天樂開花！

艷 （嬌嗔地捂住張的嘴）陳詞濫調，我不聽這些，我要聽最最關鍵的。

張 最關鍵的來啰，張艷艷同學，今天是你的17歲生日，祝賀你，生日快樂！

艷 （興奮得直跳）張青松先生，你太偉大了!你清楚地記住了掌上明珠的生日，表現不錯，應予表揚。呃，我媽呢？

張 你媽一早就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了。

艷 都沒問候一聲就走了，令人失望。

張 你們高三年級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你媽怎么忍心吵醒你。

艷 爸爸，往年我過生日，媽媽總是第一個祝賀我，今天她該不會忘記了吧？

張 應該不會，不過也有這個可能，你媽他們社區最近特別忙。

艷 （唱）不會呀肯定不會，

我是媽媽的心肝寶貝。

眼前洋溢春的明媚，

心里流淌愛的溪水。

我相信意外的驚喜即將降臨，

我等待盡情沐浴母愛的光輝。

爸爸，我敢打賭，媽媽一定是給我買禮物去了。

張 說到禮物，我倒想起來了，你媽昨天晚上好像提了一個禮品袋回來，你到你媽房間去看看。

艷 是。（入內，迅即提禮品袋出）爸爸，果然有個禮品袋，會是什么？

張 你打開看看不就得了。

艷 （打開禮品袋）一只中國結，不，是一只梅花結。這梅花結編得倒是很精致，媽媽不會只送這個吧，那也太小氣了！

張 你說是梅花結？那可能是人家送給你媽的。

艷 對呀，我媽叫劉紅梅，一定是別人送給她的。哎呀，袋里還有一封信，看不看？（拿出信遞給張）

張 （把信推回）人家給你媽的，沒經你媽同意我不能看。

艷 一只火紅的梅花結，一封神秘的信，多浪漫啊。（故作緊張）情況不妙，爸爸，你要小心，是不是媽媽有新的追求者了？

張 瞎說。還不快去刷牙洗臉，該吃早餐了。

[艷入內。劉一手提一袋菜，一手抱一個挺大的毛絨玩具“抱抱熊”上。

張 回來了，累了吧？（接過東西放茶幾上）

劉 你別說，手還真有點酸。我去換件衣服。（入內）

艷 （聞聲出來）媽回來了？哇塞！好漂亮的抱抱熊。（忙不迭把“抱抱熊”抱在懷里）

（唱）乖乖的抱抱熊，

憨憨的抱抱熊，

我對你愛慕已久，

我對你情有獨鐘。

母愛在你身上聚焦，

快樂在你身上奔涌。

這是媽媽的生日祝福，

媽媽吔，你真是我肚子里的歡喜蟲。

爸爸，我說了吧，媽一定會給我驚喜的。

張 算你蒙對了，這下高興了吧。

艷 我不是高興而是非常高興。知我者，母親也。爸爸，媽的愛心已經表達了，你難道就當鐵公雞？

張 說的也是，爸爸應該有所表示。今天是星期天，你不用上課，你媽也該休息一下了。我看這樣吧，為了慶賀我寶貝女兒的生日，我們到農家山莊去野炊郊游。

艷 （高興地伸出兩個指頭）耶！（點著抱抱熊的鼻子哼唱）抱抱熊，愛著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欲拆包裝）

劉 （扣著上衣的扣子走出，急呼）艷艷，別弄壞了！

艷 我的親媽媽，你太可愛了。我喜歡還喜歡不過來，怎么會弄壞呢？

劉 你也喜歡？媽以后再給你買一個。

艷 什么以后再買，難道這個不是給我的？媽，你也學會調侃了，你真是太有才了。（又動手拆包裝）

劉 （嚴肅地）別拆！這可是要送人的。

艷 媽，別逗了，你裝得再逼真，也蒙騙不了我這顆充滿智慧的心。

張 艷艷，你媽可能是擔心拆了包裝，容易弄臟。

劉 不，這個真是送人的，給我吧。（從艷懷里拽過“抱抱熊”）

艷 （愣住）媽，你耍我呀!

劉 艷艷，媽回來再給你細說，我走了。

艷 （氣咻咻地攔住）你走，走哪里去？我難得放天假待在家，再說今天可是星期天！

張 （委婉地）是呀，你都很長時間沒休周末了，今天就留下來陪陪女兒吧。我答應艷艷去野炊郊游，好讓孩子放松放松，女兒馬上就要高考，再說今天……

劉 （不滿地打斷）青松，你不通氣瞎許什么愿！我最近忙你又不是不清楚。——艷艷，是這樣，最近我們社區在開展和諧創建緊急救助行動，要走訪慰問一些困難家庭……（手機響，忙拿手機接聽）喂，小王，車來了？我馬上到。艷艷你聽，單位的人在催，媽該走了。

艷 我不許你走。

劉 媽不得不走。

（唱）為把和諧社區創，

工作忙得團團轉。

扶貧幫困送愛心，

為民驅除三更寒。

人幫人天地才寬闊，

人幫人社會才溫暖。

今天，媽負責聯系的一家特困戶的女兒出院了，我跟單位的人約好了一起去慰問。

艷 （激憤地）什么？人家的女兒出院，你去慰問，還買這么漂亮的抱抱熊，我想不通！

（唱）別人怕嚴寒，

我更怕凄涼，

惦記人家心頭暖，

可曾想自家女兒心受傷？

媽媽的愛本該我壟斷，

不料卻被人優先分享。

你究竟是誰的媽？

你究竟是誰的娘？

我好歹是你的親生女，

你心里可還有容下女兒的地方？

劉 艷艷，別說傻話，媽什么時候都最疼你。

艷 別說得那么好聽！

張 艷艷，不能這樣跟媽說話。

艷 （任性地）就要。對別人的孩子那樣牽掛，可對我呢？（責問劉）你可知道今天是我的什么日子？

劉 （猛然醒悟）糟糕！（充滿歉意地）這一陣突擊社區中心工作，真是忙昏頭了，這不，把乖乖女的生日都忘了。對不起，艷艷。

張 你這當媽的今天失職了啰。

艷 （極度失望）我的生日你竟然忘了？我太寒心了！忙社區工作，又是忙社區工作，我怎么這么倒霉，攤上一個搞社區工作的人做媽媽！

劉 媽向你保證，一定早點回來陪你，還要給你帶禮物。對了，媽先給你一樣小禮物。呃，我的禮品袋怎么在這里？（拿禮品袋，掏出梅花結）這個梅花結很漂亮吧？給。

艷 （任性地）你別拿人家討好你的破玩意來敷衍我，我不要！（搶過使勁扔到地上）

劉 你……

張 艷艷，別這樣。

艷 （從劉懷里奪過抱抱熊）這個抱抱熊應該屬于我，我就要它！

劉 這不行。

艷 我要定了！

劉 把它還給我！

艷 不還不還就不還！

劉 再不還我就要……（揚起手）

艷 你就要打我是嗎？我送給你打！

張 （攔在中間）紅梅，冷靜點。（對艷）別這樣逼你媽，你媽什么時候打過你？

劉 （壓住心頭火）艷艷，媽忘了你的生日，是媽的錯，但你也太過分了。（拾起梅花結輕輕地撫弄著）這只梅花結，你不喜歡可以，但決不能說它是破玩意，更不能就這樣扔掉。看你這樣，媽太傷心了！

艷 （嘟囔）這值得你傷心嗎？

張 我看這梅花結背后可能還有故事，是嗎，紅梅？（劉點頭）

艷 （不屑地）還故事呢，不就是一個梅花結嗎？

劉 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梅花結，（從禮品袋里掏出信遞給艷）這有一封信，看過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切光。舞臺另一表演區燈亮。一位個子高挑，眉目清秀的女孩斜倚在病床上編織梅花結。

[音樂起。在深情的音樂聲里，一群舞蹈演員手持梅花結，圍著病床表演輕靈的舞蹈，最后她們將手里的梅花結擺成一個“心”的造型。

女 孩 （唱）親愛的阿姨您好嗎？

您像母親一樣把我牽掛。

您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

我多想叫您一聲媽！

（伴唱）沒媽的孩子最想媽，

心中的媽媽你在哪？

[追光中劉關切地眺望。

劉 （唱）可憐的孩子你叫吧，

我早把你視為女兒了。

（伴唱）這是愛的承諾，

這是愛的回答。

女 孩 （唱）我不是晨曦親昵的朝霞，

我不是春風眷戀的奇葩。

我是林間落單的小山雀，

我是荷塘孤鳴的小青蛙。

我生在貧困家，

一場意外奪去了媽。

下崗的爸爸踩三輪，

艱難中把我拉扯大。

（伴唱）從未想擁有太多的幸運，

從未想收獲太多的驚訝；

從未想得到命運的恩寵，

從未想追求前程的發達。

女 孩 （唱）我只想正常地學習生活，

平安地度過春秋冬夏。

[追光中艷邁著輕快的舞步旋轉。

艷 （唱）我的少女時代充滿了浪漫，

我有太多的祈求太多的夢幻。

仿佛我就是世上唯一的公主，

幸運之神慷慨贈我吉祥美滿。

鳥兒為我歌唱，

鮮花為我嬌艷。

明月為我徜徉，

陽光為我燦爛。

你我同是九零后，

你的要求為何如此簡單？

女 孩 （唱）我的要求固然簡單，

可誰知竟然是一種奢望。

那天一個晴空霹靂當頭炸響，

可怕的疾病把我糾纏。

我一個高三學生，

嫩枝還未伸展就要枯干；

我一個花季少女，

蓓蕾還未綻放就要凋殘。

艷 怎么會這樣？姐姐，命運對你太不公了！

女 孩 （唱）命運啊你確實對我不公，

你為什么要把我折磨？

我憧憬星空的璀璨，

我向往旭日的噴薄。

我留戀岸柳的婆娑，

我癡迷秋蟬的晚歌。

（伴唱）道路不該如此短暫，

山那邊的風景更加婀娜；

生命不該如此脆弱，

五味人生有待仔細琢磨。

女 孩 （唱）我還要發奮讀書考大學，

我還想自食其力早工作，

練就一身好本領，

回報社會勤春播。

可一瞬間一切都虛無縹緲，

一瞬間一切都變得難以捉摸。

我心如死灰仿佛掉進了冰窟，

我目光呆滯像露珠蒸發不再閃爍。

輕生并不是最好的解脫，

但我還是一次次想那樣做。

艷 （緊張得直跺腳）姐姐，別這樣！

劉 （作出急忙勸阻的手勢）不能那樣做！

（唱）孩子別把傻事想，

你要勇敢要堅強。

有困難我們來相幫，

我們共同挑戰病魔王。

（伴唱）驚濤駭浪不可怕，

身邊就是避風港；

天寒地凍不足畏，

十步之內有陽光。

[畫外女聲：絕望中，劉阿姨您和社區的叔叔阿姨們立即組織了和諧創建緊急救助行動，動員全社會對我家進行對口幫扶，使我得到了及時救治。記得您的名字叫紅梅，您和一些好心人，就像冬天的臘梅一樣，讓在嚴寒中顫抖的我感覺到了春天的溫暖。我忽然想到，可以編梅花結來向親人們表示感激。我要給每一個關心過我的親人都送上一個，讓家家戶戶都永遠梅花迎春，喜氣盈門。聽說您的女兒也是一個優秀的高三學生，預祝她今年考出好成績。我因病將錯過今年的高考，您別為我難過，我會牢記您的鼓勵，像《士兵突擊》里的許三多一樣不拋棄、不放棄。

[女孩和伴舞者隱去。光復明。

艷 （感動得泣不成聲）媽，這是真的嗎？

劉 當然是真的。

（唱）這女孩非同尋常，

抗病魔意志頑強。

做治療不忘堅持學習，

圖報恩編花結吐露衷腸。

感動了身邊護士和病友，

感動了多少長輩和同窗。

艷 爸爸，你看她都病成這樣了，還這樣堅強，還能想到感恩，太動人了！

張 是啊。

艷 媽，我錯了，你別計較啊。

劉 媽媽怎么會跟自己的女兒計較？我可以走了嗎？同事們肯定都等急了。媽回來一定也給你買個抱抱熊。

艷 不用了。

劉 怎么，還生媽媽的氣？

艷 不是。你不必買了，（拿起梅花結貼在胸前）我覺得這個更有意義，我就要它。

（唱）小小的梅花結，

讓人好著迷。

凝聚著一片深情，

述說著感人故事。

我要帶你去班里，

激勵同學也激勵我自己。

劉 （親昵地摟住艷）乖女兒。

張 紅梅，高興嗎？看來我們的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艷 媽，我還有一個請求。

張 怎么，后悔了，又想要媽媽送禮物了？

艷 才不呢。我想跟媽媽一起去看看這個姐姐，我要跟她一塊過生日。媽媽，你看行嗎？

劉 怎么不行？這就跟媽走。

艷 （拿起抱抱熊）好吶！

張 呃，別拋棄我，我也去。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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