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老二牽著牛,顛兒顛兒出了門。
老二家的日子過得緊巴,老婆有病,是個藥罐子,趕巧女兒又考上了大學,七湊八湊也沒湊夠學費。老二想了一天一夜,也只有賣牛這一條路可走了。
一條河穿村而過,把村子分成兩半,河東河西。來到河邊,??囍\繩往水里靠,老二知道,??柿艘人?。喝吧,最后一次了。老二松了韁繩,看牛埋下頭,滋滋喝個痛快。?;仡^望望河東,“哞”的一聲叫,叫得老二心里酸酸的,不是個滋味。
老二抖抖韁繩,牛不情愿地跟在老二屁股后頭,一步三回頭地順著河道往前走。
一輛摩托車轟隆隆攆上來,“嘎”的停在老二面前。老二抬臉一看,是村里的程支書。程支書下了摩托說:“老二,我聽村里人說,你要賣牛?”
老二點點頭。
程支書說:“賣了牛,你南山的坡地咋種?”
老二說:“走一步說一步吧。我女兒上大學的學費還差三千塊,一個牛錢哩,不賣不行呀!”
程支書繞著牛轉了一圈兒,抬手摸著油光水滑的牛脊梁說:“牽回去,三千塊,我幫你想辦法。”
老二連連擺手:“不行不行。你已經幫了一千塊,夠多了。再說,你手頭也緊,兒子在城里剛剛買了房……”
程支書嘿嘿一笑:“你忘了我是支書啊?面子比你大,就算借,也比你好借多了?!?/p>
“那是,那是?!?/p>
“這么好的牛,賣了可惜,牽回去吧。三千塊,我今天晚上一準給你送過去?!背讨f完,跨上摩托車,轟隆隆返回河東。
日頭落山時,程支書果然送來三千塊。
程支書說:“錢不是我的,是我從河西給你借來的?!?/p>
老二一愣:“哪家?我得登門謝謝人家才是。”
程支書說:“我這就帶你過去,去了不就知道了?”
程支書和老二一前一后出了門。路過小賣部,老二跑進去買了包煙,拎了瓶酒。程支書呵呵笑著說:“人家才不稀罕這個呢。”老二也說:“人家有錢嘛?!?/p>
過了河,倆人來到了河西。
程支書在一個門樓前停下,伸手推開院門說:“就這家?!?/p>
老二一下子呆了,這不是老大的家嗎?
老二和老大是親弟兄,一個河東,一個河西。幾年前,因為一件事鬧翻了臉,哥倆就不再說話了。路上碰見,誰也不理誰,陌生人一般。老二不滿地看著程支書說:“支書,你演的這叫哪一出戲?。吭缯f呀,我女兒就是不上這個大學,也不借他一分錢!”說完,老二扭頭便走。
程支書一把拽住老二,瞪著牛卵一樣的兩眼說:“屁話!啥叫你的他的?他是你哥,你是他弟!親弟兄是啥,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你說,你跟老大是不是頭頂屁股從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
老二不吱聲。
程支書越說火氣越大:“別人見得,老大你就見不得?你是屬驢的?我呸!”
老二不吭聲。
“老大兩口子說了,那錢他們說是借給你的,有了還,沒有拉倒。老大已經讓了步,你為小,也該就坡下驢了不是?別不識抬舉!”說完,程支書伸出寬大的手掌,在老二背后一推,老二身不由己地一步跨過老大的門檻。
屋門口,站著已等候多時的大哥和大嫂。
老二抬眼看著,淚水嘩地淌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