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潑斯坦撰寫的《宋慶齡——20世紀的偉大女性》是由沈蘇儒擔任翻譯的,出版后獲得首屆國家圖書獎。因為工作的關系,我成了沈蘇儒先生家里的常客。
第一次接近
2007年夏天,適逢《今日中國》雜志創刊55周年。雜志社要我采訪離任副總編輯沈蘇儒先生。
在北京的車公莊大街,我按圖索驥,找到了沈老的家。沈老甫一開門,我才發現,他原來身材那么修長,頭頂幾乎抵到門楣。藍紅相間的襯衫束在腰中,下身著一條隨意卻莊重的卡其布褲子。絲毫看不出,當時,他已經是88歲的老人。
那次采訪我注意到,他的書櫥中立著一張紅紙,是新聞界前輩甘惜分教授的墨寶,上面用行楷工整地寫著三個字——有所思。
涉及自己,沈老并不健談,幾句話就匆匆跳過。可是,一說起“業務”,他則開閘放水,滔滔不絕。“知而丕顯”,是“謙”和“虛”,中國的知識分子多半如此。
那次最讓我好奇的是,沈老年輕時,曾采訪過中國最后一位皇帝——溥儀。
因為采訪的關系,沈老與溥儀有了“親密接觸”,幾個月下來,溥儀心中的警戒線漸漸解除,他將自己的心路歷程袒露給這位當時還很年輕的年輕記者。
“你知道嗎?”沈老說,“與民眾從不接觸的末代皇帝,其實更愿意被人從記憶中抹掉,做一個普通人。后來他常常穿著工農裝,冬天出去買菜戴大口罩。”
出于信賴,溥儀把沈蘇儒請到家中,還專門請他吃小灶。有一次,他把沈老徑直喚進自己的臥室,指給他看床頭的老照片。照片上,“真不敢想象”,沈老壓低聲音:“末代皇帝竟與偉大領袖一起在中南海悠閑散步呢。”
因為曾在日本人的操縱下成立偽滿洲國傀儡政權,身份是特赦戰犯,這張照片,溥儀不敢張掛在客廳示人。沈老說,那個年代,“戰犯”與偉大領袖在一起,顯然是大忌。
說起這段日子,特別是親自走進末代皇帝臥室的經歷,88歲的沈老笑出一臉孩子氣。
顏回精神
同事曾借給我一本沈老的“家史”——《始言堂記事》,使我更多地了解了沈家。
沈老的堂兄沈鈞儒是中國當代法學家,曾任中國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岳父陶希圣曾經做過蔣介石的侍從秘書,是當年最有影響的國民黨《中央日報》的主筆。
新中國誕生前夕,國民黨準備逃亡。陶希圣隨蔣介石乘坐太康艦至上海吳淞口復興島一帶,等待女兒和女婿上船,一起前往臺灣,然而,這個娶了陶家千金小姐的高個兒青年卻選擇了全家“留守”大陸。
讀沈老的家史,隱隱有種古柏參天的感覺。其文風,毋寧說是民國風格,讀傅斯年、陳寅恪、錢鐘書、魯迅,經常可以讀出這種味道,其實就是一股傳統的文氣。
外國人不是中國人
沈老的英語完全畢業于本土。中國新聞系出身的學生一般都熟悉他,很多人還是他的“粉絲”,枕邊或書架上常有一本他寫的《對外報道教程》。
他曾引用英國作家菲立斯·格林的話來提醒同行:“從事對外宣傳的每一個作者、翻譯和編輯,都應該在他的寫字臺上放一個標語牌,寫上‘外國人不是中國人’。”
他甚至要我們如此表現自己的自信:“不要怕說我們的缺點。說的同時,告訴國外讀者,我們已經意識到了這些缺點,我們正在設法克服。” (責編:田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