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古代玉器蟠螭紋的演變

［摘要］蟠螭紋自戰(zhàn)國時代出現(xiàn)，在中國古代玉器史中延續(xù)了2000多年。不同歷史時期，蟠螭紋在玉器中表現(xiàn)出不同的形象構(gòu)圖和紋飾變化，反映出2000多年來中國古代社會的政治文化生活、人們的審美觀念的發(fā)展和變化。所以，研究和探討古代玉器蟠螭紋的演變，在今天仍然是一項很有意義的工作。

［關(guān)鍵詞］古代玉器；蟠螭紋；審美觀念

［中圖分類號］K87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04-0020-03

螭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物，龍生九子之一。《說文·蟲部》有釋：“螭，若龍而黃，北方為之地螻……無角曰螭。”其形盤曲而伏者，稱蟠螭。龍是中華民族的象征和圖騰，中華民族也被世人稱之為龍的傳人，龍的形象、精神和文化早已經(jīng)深深滲入我們民族文化的血脈之中。

在6000～8000年前的新石器時期，中華文明的曙光剛剛出現(xiàn)的時候，我們的先民們就無不對龍頂禮膜拜。在出土的文物資料中，有8000年前遼寧阜新查海的玉豬龍、河南濮陽出土6500年前的蚌殼龍等。自此之后，龍的形象無論是在陶器、青銅器、玉器上都無處不在。

作為龍家族的一員，螭是龍生九子中最小的小弟（老大囚牛、老二睚眥、老三嘲風(fēng)、老四蒲牢、老五狻猊、老六赑屃、老七狴犴、老八負屃、老九螭吻），它的形象出現(xiàn)在龍之后，應(yīng)該是在龍山文化與夏之間。雖然說龍和螭為同一家族，且都是以蛇身為基調(diào)而成形，但二者的頭部卻截然不同，實際上螭的形象更像壁虎，所以，也常常被稱為“螭虎”；又因身體盤曲似蛇，所以也有稱其為“螭龍”的。據(jù)目前的資料，迄今所知，最早在玉器上出現(xiàn)蟠螭紋的時代是戰(zhàn)國。漢代是蟠螭紋在玉器上發(fā)展的最鼎盛時期，蟠螭紋也是在漢代才基本得到定型。自此之后，蟠螭紋在玉器上歷朝歷代都有所表現(xiàn)和發(fā)展。

一、戰(zhàn)國玉器上的蟠螭紋

戰(zhàn)國時期的蟠螭紋（見圖1、圖2）尚未完全定型，屬于早期發(fā)展階段。

這個時期蟠螭的形象較為多變，但基本都是以蛇身為基型，有一首雙身形、身飾鱗紋形、身飾絞絲紋形，有三足者，也有四足者等。但無論是哪一形式，其軀體基本都呈盤曲狀。較為共同的特點是頭部多為桃形，類似貓頭，眼睛大，多呈橢圓形，眼角上挑，眼尾梢有細長陰刻線，以極細的雙陰刻線表現(xiàn)眼眉。粗頸，尖嘴，大鼻子，大多數(shù)耳朵似貓耳，呈方圓形。尾部與身體連成一體，沒有明顯的分界線，身上的紋飾裝飾都是用細陰刻線來表現(xiàn)。最為典型的一個特征是在螭身上常常有以細陰刻線裝飾的茄形水滴，再配以絞絲狀尾巴，使得蟠螭紋的形象更為活潑靈動。

二、漢代玉器上的蟠螭紋

漢代是玉器上的蟠螭紋發(fā)展的輝煌時期，這一時期蟠螭紋大量出現(xiàn)，工藝水平日漸提高，蟠螭的形象也更趨完美和成熟。

漢代蟠螭紋的頭部基本保留了戰(zhàn)國時的輪廓，但是其身軀卻擺脫了蛇的形狀，而更接近于虎，更似兇猛的神獸。在中國古代也常以此來形容勇猛的將士的雄姿，東漢班固在《燕然山銘序》中說：“鷹揚之校，螭虎之士……驍騎十萬。”漢代蟠螭紋常被裝飾在玉具劍等兵器上，也體現(xiàn)了猛士配神器的意思（見圖3、圖4、圖5、圖6）。由此也說明蟠螭紋到了漢代不僅在形象上有所變化，而且在人們的意識形態(tài)中也產(chǎn)生了新的意義。

漢代蟠螭紋稱其為螭虎更為恰當(dāng)，它從形象上更接近于虎。其頭部由桃形漸漸變方，由圖3可以看到，高浮雕的螭虎圓睜雙目，頸部粗壯，雙肩豐滿，四肢粗短，剛勁有力，塌腰翹臀，身軀昂然，雙肩隆起，自雙肩起一條倒“人”字形脊線貫穿于臀部，更增強了蟠螭紋的肌肉感和力量感。

漢代蟠螭紋的面部略呈方形，窄平嘴，有的眼睛加以方形眼眶，凸現(xiàn)了眼神的威嚴，耳朵多是圓形直立，偶有尖耳或方形耳。胸部突出挺起，雙肩高聳呈倒“人”字形，有時前肢會省略掉一只足，但并不影響螭紋的盎然生機。螭紋的尾巴一般較長，多飾絞絲紋，呈卷云狀翻起。另外，漢代螭虎頭部或帶一角，角的造型各異，有獨角也有分叉的歧角。

漢代是玉雕蟠螭紋的成熟時期，蟠螭形象的健壯豪放和激情四射在此時基本定型，這個大輪廓影響了漢以后直至明清時期的蟠螭形象。

三、漢代以后玉器上的蟠螭紋

魏晉南北朝時期，由于戰(zhàn)亂頻繁，經(jīng)濟凋零，玉器業(yè)衰落。此時期，玉器上的蟠螭紋在繼承漢代風(fēng)格的基礎(chǔ)上沒有大的發(fā)展。從杭州鮮于樞墓出土的玉劍璏（見圖7）來看，其主要風(fēng)格仍保留漢代遺風(fēng)，但已沒有了漢代蟠螭的盎然生機和靈動。頭部略呈方形，上寬下窄，耳朵有東漢特征，相對較高，大眼睛，圓而無神，頭后拖一長角，下垂無力。螭身盤曲，四肢圓潤，沒有了漢代蟠螭那種勇猛、剛勁的神韻。

唐代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的繁榮時期，封建政治、經(jīng)濟、文化都高度發(fā)達。然而，唐代也是中國古代玉器發(fā)展的一個轉(zhuǎn)折點，自此之后，玉雕工藝朝著寫實方向發(fā)展，走向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中，玉器上的紋飾主要是表現(xiàn)大自然中的花、鳥、蟲、蝶、飛禽、走獸等，而很少有商、周、秦、漢時期那種顯示威嚴等級和神秘色彩的東西了，盛極一時的蟠螭紋基本見不到了。

宋代，蟠螭紋又逐漸多了起來。如杭州法云弄出土的仿漢青玉三螭拱璧（見圖8），其中兩螭形態(tài)大體類似，四肢分明，長尾飄逸，末端分叉，并且均有一后腿強勁后蹬。而另一只螭虎卻只雕琢出了兩前肢，自肩以下象在水中游動的魚兒，沒有了兩下肢，除了頭部以外，更像是自然界中的大鯢。三只螭虎的頭部又各有不同，一個是短角上沖，一個是長發(fā)代角，而像大鯢的那只又無發(fā)無角。三只螭虎的面部也渾然各異，飾短角的那只，倒梯形的臉形，兩眼圓睜，無鼻無嘴，兩卷云紋耳朵直立，額頭兩道短粗陰刻線。以發(fā)代角的那只，面部更像貓，杏核眼，貓鼻子，兩橢圓形貓耳朵直立。無發(fā)無角的那只，其臉形極像狐貍，尖嘴寬額，鼻眼不清，兩只大而尖的耳朵直立。這三只螭虎的共同點：一是背部都有一條長陰刻線，自肩至尾貫穿下來；二是四肢關(guān)節(jié)部都飾有陰刻卷云紋。三只形態(tài)各異的螭虎游走在玉璧上，相互追逐又警覺提防，顯得生動活潑、趣味盎然。

宋代螭虎整體來講，頭部特征形態(tài)各異：一是頭部近似方形，前端較窄，尖耳，耳外側(cè)向內(nèi)卷成螺旋形；二是頭略圓，耳尖；三是頭部偏長，鼻眼集中于頭部前端；四是頭部相似于漢代，上寬下窄；五是出現(xiàn)以發(fā)代角的情況。蟠螭紋的軀體形態(tài)是：肩部呈倒“人”字形，自肩至尾有一道長陰刻線，長尾分叉向兩側(cè)翻卷，四肢呈爬行狀，蟠螭的小腿上往往裝飾有短淺的細陰刻線，背部渾圓，體型較為修長，但已沒有了漢代蟠螭紋剛勁的神韻。

元代，玉器上的蟠螭紋也較為盛行，如杭州歷史博物館藏的兩件浮雕蟠螭紋帶鉤（見圖9、圖10、圖11），整體造型多為爬行狀，五官集中于頭的前部，頭形接近于三角形，嘴尖，額頭寬，眉、眼、鼻、口集中于面部前端，僅占面部的1/3；腦后多有毛發(fā)，呈一綹形飄浮狀；耳朵的形狀有圓餅形耳、小圓耳，而中部有凹坑；尖耳，耳尖向前邊緣翻卷；肩部，有呈“人” 字形聳肩，或者在肩部飾有螺旋紋、及陰刻的火焰紋裝飾；自肩至臀有一道長陰刻線，以此長陰刻線為軸心，向兩側(cè)陰刻出單線或雙線的篦狀紋，以示為肋骨；四肢轉(zhuǎn)彎的關(guān)節(jié)處，裝飾有螺旋狀的卷云紋；足趾為長爪形，多三趾；尾巴為卷云狀，長尾分叉，一長一短，左右分開，并向上翻卷。

明代是蟠螭紋的繁榮時期，從明初到明末，蟠螭紋出現(xiàn)的越來越多，在玉器上幾乎到了無處不見的地步。但是自明代開始，在當(dāng)時人們的思維意識中，蟠螭紋已經(jīng)失去了其自身神圣的原始含義，不再具有過去那種象征圖騰、崇拜以及威武的將士的意義了，而已經(jīng)變成了較為單純的吉祥物和裝飾物，此種含義一直持續(xù)到清代以后。

明代蟠螭紋在玉璧、璧形配飾以及帶鉤上較為常見（見圖12、圖13），大多是在玉璧的一面琢以乳釘紋，另一面則浮雕一只爬行狀的蟠螭。此時蟠螭的樣式也多種多樣，以螭頭為例，常見的有方斗形、虎頭形、獸面形等。此時蟠螭紋的五官多集中于面部的前方，與元代近似。額頭多刻有兩道月牙形刻痕，腦后有一縷長發(fā)呈飄浮狀，還有長發(fā)上沖的和左右分叉的等情況，有的頭頂有角。細身盤曲為爬行狀，肩、肘、臀部有陰刻細渦紋。蟠螭的眼睛也是多種多樣，有仿漢代的加方框的圓眼、圓圈眼、橄欖眼、長梢形眼、蝦米眼等，但多是有眼無神，而絕沒有了漢代蟠螭氣勢威猛的神韻。

從明代直到清前期，還常能見到蟠螭紋裝飾的耳杯，多是以向上攀援的螭虎為杯柄，螭虎張口銜著杯沿，螭尾則盤繞至杯底，杯身高浮雕或鏤空雕琢各類花枝，也有兩三條小蟠螭盤繞于杯身者。

清代的蟠螭紋較為混雜，規(guī)律性較少，大體上繼承明代風(fēng)格較多，只是在琢磨工藝方面相對更加細致圓潤。蟠螭紋基本上成為一種純粹的裝飾性圖案，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整體圖案的和諧和平衡。所以，即使是仿漢或是仿戰(zhàn)國，也都是只有其形而無其神。

總體來看，蟠螭紋在中國古代玉器上的軌跡延續(xù)了2000多年，它從戰(zhàn)國、兩漢時期倍受人們崇拜的神壇，到唐代以后直至明清逐漸走進尋常百姓的生活，它即目睹了2000多年來中國古代玉器制作業(yè)的興衰，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出了2000多年來中國古代社會的政治文化生活、人們的審美觀念的發(fā)展和變化。因此，蟠螭雖是一種古代神話傳說，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它實際上也是當(dāng)時社會現(xiàn)象的一種反映。從這個角度來看，現(xiàn)在研究和探討蟠螭紋在古代玉器上的演變，是一項很有意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