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

過了年，不幾天春學期就要開學了。

爸爸好容易人托人，把我從鄉下帶到城里讀書，說我下學期該上高中了，到城里好好上高中。鄉下老師給我開轉學證時，說我成績不錯，將來考大學很有希望，舍不得我走。我知道，山里女孩成績再好，也考不上大學，這個鄉下老師都教了一輩子村校，也沒教出一個大學生來。哎！城里啥學校？鄉下啥學校？城里教學樓都貼著地磚，鄉下學校窗玻璃也沒有，用塑料紙蒙！

我一定要到城里學校讀書。

我長到十六歲，還是第一次走到大山外邊來，大山外邊的世界好大呀！整整坐了一天的汽車，才到了城里。

爸爸跟工友借了輛破自行車把我送到學校。他臨走時悄悄塞給我一個塑料包，叫我自己去交費，說他要回工地上工，遲到了，老板要扣工錢。

我背著行李，抓著那個小錢袋，找了幾座大樓，看了門前好多牌子，才找到交錢的地方。

交了費，我拿著一把單據找自己的宿舍。呀！睡覺都在樓上呀！我興奮極了！找了好幾座樓，才找到我們女生住的宿舍樓。

進了高一（3）班宿舍，里邊一個小個女生正在吃飯，看見進來一個陌生的我，一邊咀嚼，一邊瞪起眼問：“你也是住宿生嗎？住這兒？這是高一（3）班的女生宿舍。”

“嗯。”我揚揚手里的單據，想把行李往下放，四處看看，不知到底放哪合適，就提著。

“看看你幾床？別搞錯了。”小個子女生對我說。

“這。”我看看資費單，手一指左邊的那張5號小床。

那個小個女生用筷子對那小床一指，說：“那你先放那吧。”

我放下東西，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手緊捂著爸爸給的那個小塑料包。

那個小女生對我看看又問：“你吃飯了嗎？”

我搖搖頭。

“那趕快去打吧，一會該沒飯了。”她說。

我覺得肚子好餓，大概是因為剛才爬了好幾座樓的原因。我看看她吃著米飯和炒肉絲，特別想吃。我從來沒有吃過別人給我做的飯，在家都是我自己做飯。我也想去食堂買，嘗嘗城里的飯什么味道，可不知食堂在哪，也不知道用什么打，我從來沒打過飯，還是第一次聽說飯不叫“盛”叫“打”。

那小個女生一想，問：“你還沒買飯票對嗎？”

“嗯。”我又攥了攥手里的塑料包。

“那，我先借你飯票吧，”小個女生說著從小包里掏出飯票給我，又說“快去打吧，一會，食堂該關門了。”

我一聽，連忙放下行李和手里的塑料包，從另外一只行李包里拿出一只爸爸給的半舊的缸子，不好意思地從小個子女生手里接過飯票，然后走出門外。

走到樓下，一想，馬上站住……臨走，媽媽對我說過，女孩出門要多長個心眼，壞人多。她主動借我飯票，讓我去打飯，她一個人在屋里，是不是？……呀！她會不會動我的包！？爸爸給的那個塑料包里還有一個月的生活費呢！我嚇得一轉身，拼命往樓上跑。咚！使勁撞開門，一看，那個小個女生不見了！她去哪了呢？寢室里咋連個人影也沒有？是不是？……我趕快撲向床上的那個小塑料包，一摸，錢還在！天哪！

我正到處看，那小個子女生呼哧呼哧地從我床底下爬出來，滿臉滿手都是灰，她見我又回來了，瞪起眼問：“你沒去食堂打飯？怎么又回來了？”

我心里很慌：“嗯，我……我沒找到食堂。不，我回來拿東西。”

“哦。宿舍里的好床都叫同學挑走了，你睡的這張小床有點不穩，怕你睡上去晃，就找了塊磚給你墊了一下，穩了。”她拍拍手上的灰。“你快去打飯吧，一會食堂要關門了。”

我沒有說話，手去搖搖那小床，真的不晃了。

小個子女生對我笑笑，說：“你剛來，不熟悉，八一中學的校園可大了！食堂好遠，出了大門，繞著圍墻向東還要走好一會才能找到。這樣吧，我正要到伙房去打水，我給你帶飯吧。吃完飯，我帶你到校園里走一走，熟悉熟悉，好嗎？”說著，她從我手里拿過缸子。

我愣愣地站著，愧疚地望著那個小小的她走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