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探討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短篇小說《杰基爾醫生和海德先生》(Dr,Jekyll and Mr,Hyde)這篇文學作品的文字特點、結構及藝術境界時,作為小說家,詩人的納博科夫以低調的姿態出場,更自由地對文本進行分析和講解。
【關鍵詞】《化身博士》 納博科夫 批評
納博科夫的《文學講稿》是接近課堂講授原貌出現,這便使得他進入文本時少了些文學批評家們在進行文學批評時嚴肅的居高臨下的感覺。因此,我們讀到的他的評論更像對文本的剖析,分析與鑒賞。納博科夫開“歐洲文學大師課”時剛好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新批評在美國占統治地位的時期。自然,他對文本自身的探究不免帶著新批評的痕跡。
在探討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短篇小說《杰基爾醫生和海德先生》(Dr.JekyH and Mr.Hyde)這篇文學作品的文字特點、結構及藝術境界時。作為小說家,詩人的納博科夫以低調的姿態出場,更自由地對文本進行分析和講解。文中不自覺地對Jekyll,Hyde,配制的藥液hydatid的詞源進行探討,也有兩處讓讀者注意原文中的頭韻的巧妙運用,這也正像他在課堂上強調的“擁抱全部細節吧,那些不平凡的細節”。他也正從文本的細節人手,透過語言藝術和文風的品味來尋找文本的質感和更深的寓意。他的偵察無疑成功地宣講了他的教義,“風格和結構是一部書的精華,偉大的思想不過是空洞的廢話。”我們再追溯到被尊為文體學之父的德國文體學家Spitzer那里,他的研究對象則是文學作品而非口語,他認為文學作品的價值主要體現在語言上。因此,他詳細分析具體語言細節所產生的效果,從而有別于傳統的印象直覺式批評。這也是《包法利夫人》的作者福樓拜十分強調的。
對文學創作有親身操刀經驗的大師級作家,納博科夫更能洞悉文學創作中的秘密。他對文學作品中的細節及藝術把握的力度如同探案中的福爾摩斯一樣英明神武。無論是引用大段的原文與作者寫作背景聯系,還是描述杰基爾和海德的性格,抑或是對他們的住所進行圖畫繪制,他都能合適地把握在文本解釋中道德和娛樂同時寓于寫作的兩者之間的張力。納博科夫的批評深入淺出,簡潔明晰,這使讀者不會退卻于一些枯燥沉悶的概念之外。但實際上,以文本為中心的批評也會流于形式主義的派別,從而造成它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和狹隘性。在《文學講稿》中,納博科夫探討更多的是從語言中揭示作品的主題意義和藝術價值,因此,他的分析也更傾向于文學文體學對作品的分析方法。由于文學文體學“類似闡釋文學文本的主題意義和美學價值為目的的文學派別,它是連接語言學與文學批評的橋梁,它集中探討作者如何通過對語言的選擇來表達和加強主題意義和美學效果”(申丹,1998:84),因而從納博科夫的批評中對原文大段的引用里。我們也可以看出以“文學是一個自足的unity”觀念中與新批評的緊密聯系。
關于文學文本中的環境描寫,在這部簡潔、快速、緊湊的故事中,時不時地有倫敦景色也街道夜色的描寫,這都是作者在情節前進中的“描寫停頓”,它為故事的發展達到一張一弛之效。在厄特森收到蘭年的信時,尤其正是在他探究海德秘密的興頭上,作者的敘述非常節制,作者沒有沒有使蘭年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這樣的寫作方式拉長了故事的敘事,減緩了故事進展的速度。
海德作為受述者身份,文本中沒有他很多的聲音(voice),這種敘述方法正是作者對第三人稱敘述者有限視角的運用,而不像薩克雷在《名利場》中扮演一個全知全能的說書人的角色。同時,沒有對海德進一步的心理探視,一方面,是作者對這一“人物”平面化的闡釋;另一方面,也許是作者有意的“隱瞞”,為了產生懸念以吸引讀者。另外,作者控制對他直接描寫的筆墨則是敘述距離的體現。從寫作者的角度來看,作者往往對自己親近的人或者喜歡的角色著墨較多,投以較少的筆墨在海德身上恰恰可能增加了讀者(尤其維多利亞讀者)對他的憎惡。如對海德進行更多的心理刻畫極有可能引起讀者的同情。
筆者關注的是兩次以海德面貌和杰基爾思想的集成體出現的“第三者”。第一次,在午夜,“海德”直接對蘭年的科學論斷進行毀滅性打擊,這是“杰基爾”與蘭年進行最后一次科學上的交鋒,帶來的結果是毀了德高望重的蘭年醫生。另一次是“杰基爾”生命的最后幾天,每次當他發現自己變成海德的時候,他有海德的軀體,但與之前數次不一樣的是他喊出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發發慈悲吧!”現在的杰基爾變成海德后他還能想著變回原身。它讓我想到了圣經中講到人的墮落(fall),從伊甸園被驅逐后,人們仍然想再次回到天堂(paradise),盡管那里仍會有撒旦(Satan)。杰基爾說鏡子中的海德是惡的純粹體,但我們從蘭年的敘述中——有一種由于在他的附近所引起的非常奇怪的、主觀意識上的不安——可以想見海德仍然是在善的光環包圍下的惡的體現。有一個細節想必大家也注意到了,在厄特森第一次與海德交談時,海德最后一句話竟是怒沖沖地朝厄特森嚷道“我沒想到你竟會撒謊。”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這樣“純粹的惡”居然也會討厭惡。
提到文章的反諷性,筆者認為,文本有趣的矛盾的地方集中在杰基爾自身的身份上。首先,他是醫學博士(Doctor ofMedicine),有專門的實驗室讓他做化學實驗,然而他竟然沒有發現也沒有檢驗出藥品中的雜質,反而哭喊著認為后來的純藥不純。杰基爾醫生治療病痛,但海德卻以帶給別人身體上的痛苦為樂。他可以拯救生命,卻無法拯救自己的精神上的分裂。其次,他是法學博士(Doctor ofLaws),但他任憑自己的“另一半”犯罪,從中獲取“自由的快感”。當然了,他是民法博士(Doctor ofCivil Law),而非刑法博士(Doctor 0f Criminal Law)。最后,海德是杰基爾的“朋友與恩人”,海德成全了杰基爾惡穢的念頭,幫助他不時地宣泄心中的罪惡的想法,我們是否可以猜測他在治療別人病痛時不免有幸災樂禍和歡愉之感。
《化身博士》作為一部維多利亞時期的小說,其中“鏡子”的意象在杰基爾變形中和他的自我意識中扮演了不可缺少的角色。不同時代背景下(文學批評史的歷程中)的讀者對文本進行著不同的解讀,或用符號學來運作文本,但在我們進入文本時,讀者所處時代賦予他的期待(anticipation)或先見(prejudice)都是不一樣的,而各種先見帶入文本解釋也不可避免,甚至成為解釋的必要條件。然而,我們需要謹慎的是用一種理論直接套在文本上進行一廂情愿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