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眼睛,一排又一排;有的熟悉得如同我自己的眼睛,其他的,除了在夢中則從未見過。
它們浮動在遼闊得如同宇宙的沉寂上面。
有的是無底的閃忽,其他的,則遼闊得如同太陽之火。
我跟隨它們的凝視,看見第二種遼闊,與其他眼睛一起燃燒,都凝視著另一個方向。
當我用它們來觀看,我們面前就鋪開第三種無窮,凹隱著眼睛,再次注目另一種無窮,因而眼睛在那里再次無窮地通往別的眼睛。
我沉重地閉上自己的眼睛,所有別的眼睛也開始隨著我的眼睛閉上。
在那些夢幻星系中的所有火焰立即閃爍不定,即將消失。
再一瞬,眼睛就會熄滅了,留下那比有關它們的無限還要深的洞孔。
我睜大眼睛,目送空虛離去,光芒在那些無數的眼窩中歸來。
我醒著,嘴里有一絲燃盡的影子的味道。
有一個男孩
有一個男孩在山邊垂釣著池潭中的影子。
當太陽落下,黑暗就從泥土中涌出;影子就從樹上墜落下來。
他拋出釣線;一個瞬息的影子被鉤住;它在池邊為生存而跳動。男孩手舞足蹈。
他再度拋出釣線;但那被鉤住的影子更加緩慢,魚沉重得猶如生活。男孩加劇他的舞蹈。
第三次投擲誘捕了半座山;男孩奮力掙扎于他的獵物,然而一種巨大拖拽卻來自那正在凍結的黑暗,被網住的是男孩:一條男孩之魚被拖進我們的眼睛。
我們觀看他被雕刻在黑暗上面:一尊深嵌在前進的虛空上的光之凸雕。
我的光的孩子
我的光的孩子:我在山岡上看見你的嗓音。
無論鳥兒何時起飛,你的氣息都在樹端顫動。
你玩的游戲迫使夏天和太陽成長。
入夜之際,沒有回家的呼喚;沒有門,沒有張開的手臂。
你和云朵一起奔跑,在影子睡眠時睡眠。
當我跟隨你越過日出,我就徹底了解你,同時,花朵如同嘴唇張開,訴說日子。
當我傾聽鳴響著穿過正午的幻景,我的光的孩子總是吹拂而過,直到它們被綠意接收。
夏天步入你的皮膚
夏天步入你的皮膚;風與沙變成了血液和骨頭。
我與你一起沿岸而行,大海猶如一個消失已久、然后又聽到的友人的嗓音,讓我們驚訝。
那一夜有飲食;有愛情;我們在群星下面手牽手,默默仰臥了很多個時辰。
我永遠不可能見過它們如此赤裸,難道我們不曾吃東西和愛過?
于是我們的軀體猶如潮漲潮落之間的海水:那能夠承受天空重量和無限時空的搖曳的脆弱平衡。
夏天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那些顫動的群星在我們的眼里。
當我起身,黎明就隨著潮水涌了進來,破裂在空寂的沙灘上。
我想起你的嘴唇,一點模糊,在我躬身最后一次吻你之際隱退。
摘自《散文詩》2005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