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馬。它有一對大得出奇的眼睛,睫毛特別長,深藍色的瞳人里能照出人影來。在疲憊不堪的時候,睫毛眨巴兩三下,大顆的淚珠就把瞳人潤濕了。看到馬哭,人也會跟著一道難受。
那年我十四歲,弟弟十一歲。有一天,我們在夜里十點鐘左右,裝了滿滿一馬車冰鎮(zhèn)的魚,要趕到五十幾里路外的植木鎮(zhèn)去。
那是個昏暗的夜晚,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大概走了二十幾里路,天更加暗了,似乎要下雨。我和弟弟擔心得不得了,前一天也下了雨,再下一場,金釘那道難關是不是走得過去呢?我們不安起來。
過了門前有一棵松樹的菜館,雨嘩嘩地下起來了。糟啦!我不安地喝住了馬,給它披上草席,防它著涼。弟弟的褂子、我的褂子,一下子就濕得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了。
雨瓢潑似的越下越大,馬好像也累了,腳步放慢了。這場雨不像一兩個鐘頭就能停住,時間拖得越長,金釘那道難關就越難過去。這樣一想,我不得不拼命拉著韁繩,氣喘吁吁地打馬趕路。
終于來到金釘這個趕大車的人最怕的難關了。在離陡坡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我們喝住馬,讓它歇一會兒。
“哥哥,不要緊吧?”弟弟抱著燈籠,仰起臉問我。“沒什么!”我給他打氣。我從車里取出鐮刀,借著燈籠的亮光,在路邊割了一點草給馬吃。馬已經(jīng)很累了,叼了幾根草,呼呼地直喘氣。
看到雨小了些,我又拿起韁繩。弟弟撿來一根樹枝,轉到馬的那面去。“喂,加把勁啊!”我拍打著馬的脖子。馬仿佛答應似的渾身抖擻一下,猛地邁出了前蹄。“駕!駕!”我又把韁繩綁到車轅上,再套在肩頭上幫著馬拉。
路泥濘得厲害,車身幾乎一半陷在泥里了。“哎,再加把勁就行啦!”話雖這樣說,可是這時候,馬也好,弟弟也好,都累得幾乎動彈不得了。
車上載的魚要是天亮以前送不到植木鎮(zhèn),就只好扔掉了。“駕!駕!”車子動了一點點。弟弟哭哭啼啼地用樹枝抽打著馬。這段陡坡十分已經(jīng)拉上了七分,可是馬把兩只前腿一彎,跪倒在泥里,車動不了啦。把車上的東西卸掉一點兒吧?可是這沉甸甸的貨包,憑我們兄弟倆的力氣是怎么也卸不下來的。
“哥哥,怎么辦呢?”弟弟抱著燈籠坐在泥里。馬把脖子伸到燈籠的亮光底下。可以看見,它那大眼睛里滿是眼淚。我忍不住,跟弟弟兩個抱住馬脖子,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過了一個來鐘頭左右,我們得到往植木鎮(zhèn)去的伙伴的幫助,好容易才翻過了陡坡。
我現(xiàn)在看到拉貨車的馬,還打心眼里感到親切。真的,再也沒有像馬這樣忠實的動物了。
經(jīng)典伯樂:王立
這是我上學時小學語文課本第12冊第23課,是語文課本上最感人的課文之一。課本注釋里說:“作者德永直(1899-1958),日本著名無產(chǎn)階級作家。”五年級的時候,我們這里實行了承包責任制,告別了人民公社時代,家里有了一匹馬。我每天清早總是先給馬添上草料再去學校。馬對人親近,會把臉貼到人身上,還會假裝用嘴咬你的手,讓人心里熱乎乎的。六年級的春天,賣掉第一匹馬,月夜里,我望著空蕩蕩的馬棚,心里感覺空落落的。學習這篇課文的時候,我對馬已經(jīng)有了很深的感情。農家孩子當然會有更多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