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恩(長詩節選)

之一：療

1

一雙鋒利的眼睛，寒光閃爍

斬斷時光之索，同記憶越過受傷的年輪

一圈一圈，束緊出逃的心懷

似睡眠，逃脫了出擊者的指令

似糊涂，返回黃昏的故里

似審視，看不見復活、死亡、雀躍、跌失

和孤獨的焦渴

天光黑亮，你丟棄了影子

饑餓、疲倦、厭煩、氣躁和潛心的咒語

那唯一開啟的頭蓋，一生一世

掀開詩箋的紅色

不得不說：放棄……

2

寫出一撇一捺，成為黑色具體

冰寒一樣，和世界相遇

所有經過的土地，余溫是一個人

淡淡的懷念

我和我的詞語向深寒的方向

無限延伸，向一個人

那多疑而多慮的文字，企圖滑過

一個春天的秘密，醒了，還在繼續

一撇一捺。一片荒漠，種了思念的紅豆果

空空、無法充實的胸肌

涼到深處

怎能放開？

端起銀杯盞，燃燒了自己

3

何首烏、香蕉、黃瓜、脆梨、紅棗

枸杞子、紅薯、土豆、薏米、黃豆、紅刺玫

飄香的氣體和味覺遠離了文字

我只能寫完之后放下空空兩手

迎訪謁的新客

誰靜靜地想？空間和歲月

足夠把痛苦放在明處，貼上標簽

學會把謊言說成真

一個人想起另一個人

一件事藏于另一件事

4

月亮、太陽、向日葵、蒼樹、落葉

都不恰當，我是想寫你的

你知道，當我遇到涼涼的眼睛

我不得不寫出：月亮黑了

真黑啊，黑到我摸不著、看不見

風真大，刮到樹上

斷裂和噼里啪啦

刮到身上，刺骨、寒冷、顫栗

我冷，我是想到了你

你知道，我想到你時就會在紙上寫出

和你沒有任何聯系的事物

秋涼、夜寂、蕭條、荒誕

一陣陣揮灑如注，稀里嘩啦

寫出你的稱謂，什么也沒有

蒼白蒼白的

5

開脫、撫慰，并默默自語

說出一些秘密的心事，對故去的人

微笑掩飾，秋風灌耳

所有預測的汛期和海風帶走粼粼片片

深陷的腳踝，踏進泥沙

托出蝶翅舞衣，魚躍的肢體

遠離、逃避和一些可疑的足跡

都是你消匿的理由

不管我身體里是否有微風吹，有溪水流

有違規的惡念頭

低俗、假意的年輕

和呈現憂傷的病容，我不得不釋懷

換成另一種孤獨

6

為已塌陷的村莊，整片移除的樹林

青酸棗、苦杏黃、緊裹的小腳

和干癟的、皺巴巴的土地

我怎樣攀上了高端

挽起袖腕，不停地趕日頭

西斜云端，你還是要離去

帶著微弱的叮囑，聽慣的音律

對山：不棄不離、不放不舍

不，不。脫口而出

和一生，誰抗住了命？又無能為力

我只能背起塵埃的沉負

化成失蹤的鞋履

7

夜燈掛在電桿上

落光花的葉子、樹枝

一只寒鵲，凄凄單立

凌虐的枝桿撞擊著骨骼

把它抖落

我企圖假設它凌飛

它不飛就會被風撕碎

或者被雨淹沒

這些虛構的情節里

唯一真實的身影

從白色汽鳴中閃出

消失在戒子胡同

散發出妖邪的氣息

我悄悄隱去

風趕來

迎送了我

8

小路空了

那位來回踱步的男人

在塵土里掩埋

院落空了

那位掃落葉的女人

被落葉覆蓋

墻坯上空了

涂鴉無度的孩子去了哪里？

那位抓住方向盤使勁扭轉的人

像要把時間倒回

他也蒼白地衰老了

我寫出一串\"春、夏、秋、冬\"

夜就靜得沒有一絲響動

9

針針穿引，縫合撕裂的帛絹

不，是破敗的傷口

也不，是漲裂的土地

不，不，是越演越真的

血噴大口

我從不懷疑

那忠實的線頭

經過眼簾，再繞過胸腺

從腳踝纏裹

緊緊束縛

日夜肥胖的軀體

10

如果這叫楔子

我只能寫出你的稱謂

如果這叫跋

我就繪出你的足跡

如果這叫后記

我畫一畫你曲線的背影

不，我不忘記你身后

噴薄而出的朝陽

緩緩仰頭的向日葵

我不能不違心地說

我不！多苦多澀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