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中庸”作為建立在儒家人性論基礎上的一種倫理道德觀和思想方法,對實現和諧具有重要意義。細言之,“中道”是實現和諧的基本準則,“和而不同”是實現和諧的科學依據,要用“中庸”方法求社會和諧。
〔關鍵詞〕 中庸,和而不同,中道,和諧
〔中圖分類號〕B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175(2012)01-0045 -03
我國傳統的中庸思想經過傳承發展,在現代社會有著廣泛而深刻的理論和實踐意義,其中所彰顯的“中道”精神與“和”“同”思想作為中華民族重要的價值觀,為實現和諧提供了取之不盡的思想資源。
一
“不偏謂之中,不倚謂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地之定理?!?〔1 〕 (P205 )可見,“中庸”有“執兩用中”、中間、中等的意思,其中蘊含著一定的調和思想。作為一種倫理思想和哲學智慧,“執中”或“用中”思維之所以被崇尚,絕不僅僅因為它的折中和中間性方法,更是因其內在的“中道”精神。在儒學中,“中庸”既是一種道德行為準則,更是一種哲學思想和方法,它強調思想和實踐、做人和處事不應固執己見和偏走極端,而是要合乎“中道”,即適中、適可。這一精神在“過猶不及”思想中得到了更加充分的體現。儒學主張“樂而不淫,哀而不傷”,〔1 〕 (P21)贊賞的是“文質彬彬”,推崇的是“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1 〕 (P54 )強調的是“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這些都彰顯出只有執“中行”方法,持“中道”精神,才能保持事物的“正”,才能避免自以為是、固執偏見和為所欲為。正如李澤厚所認為的:“中國哲學一直強調‘和’,也即是強調‘度’(處理各種差異、多元的適度),強調‘過猶不及’和‘中庸’,其道理是一致的,” 〔2 〕 (P370 )過猶不及,也就是‘度’。藝術或任何成功的創造都有賴于掌握這個‘度’,這是我國辯證思維的要點,也就是‘中’?!?〔2 〕 (P370 )
中庸這種強調內外協調,不偏不倚,不過不及,不走極端,追求適度、平衡和有序,強調通過對“度”的把握以獲得認知和行為的和諧,其精髓乃是以人的內在要求為出發點和根本價值依據。在外部環境中尋求“中節”,也就是使內在要求在現有的外在環境與條件下得到最適宜的、最恰當的、無過無不及的表達與實現。儒學的中庸,既是一種思想方法,又是一種行為準則。作為一種思想方法,中庸能使人適其“度”;作為一種行為準則,它能使人合于“禮”。中庸是合于人們內心之“中”和外在之“道”的思想和行為標準,啟發人們在“過”與“不及”、“進”與“退”之間找平衡,在“樂”與“淫”、“哀”與“傷”、“怨”與“怒”之間求中節,既要“致廣大”又要“極精微”,在對立的兩極之間尋通融,通過“用中”來抑制偏激,平衡極端,這種“中道”精神無疑是和諧處事做人的基本準則,是協和物我和人我的金科玉律。
二
“和而不同”最能體現“中庸”思想?!昂汀迸c“同”是我國古代用以說明矛盾關系的哲學范疇,其源頭可追溯到西周末年。當時鄭國的史伯提出了“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國語·鄭語》)的思想。到了春秋末 期,齊國的晏嬰以“和羹”、“琴瑟”為例,進一步闡明了和與同的差異,認為只有承認不同,才能“相成”“相濟”,否則,“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左傳·昭公二十年》)。與晏嬰同時代的孔子,采納了這種“和同”思想,并在“和同”的基礎上,提出了“和而不同”的命題,將其作為區別君子和小人的標準,謂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 〕 (P103 )其中的“同”是指排斥事物和思想的多樣性、差異性和對立性,“和”是指不同事物和觀念相輔相成、共生共長。
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對“和而不同”思想作了新的闡發。馮友蘭認為,“在中國古典哲學中‘和’與‘同’不一樣,‘同’不能容‘異’;‘和’不但能容‘異’,而且必須有‘異’,才能稱其為‘和’。譬如一道好菜,必須把許多不同的味道調和起來,成為一種統一的新的味道;一首好樂章,必須把許多不同的聲音綜合起來,成為一個新的統一體。只有一種味道,一個聲音,那是‘同’;各種味道,不同聲音,配合起來,那是‘和”’?!? 〕 (P251-253 )“和而不同”強調行事和做人要在不盲從附和的基礎上廣泛容納和尊重不同意見,體現了多樣甚至對立的因素在一定秩序內的協調和統一,所以“和”是符合“中庸”精神的,而“同”則排斥對立,泯滅差異,導致無原則的茍同,違背了“中庸”原則??梢哉f“和而不同”體現了“中庸”的內在意蘊,最精確地表達了“中庸”思想。作為儒家文化的精華所在,“和而不同”體現出的文化本質正如陳釀老酒,在散發著久遠歷史醇香的同時,早已超越歷史成為永久性的文化共享,彰顯著其現代意義,成為實現和諧的科學依據。
首先,“和而不同”詮釋了和諧的科學本質。“和諧”強調配合、調整,而非一致和相同。從邏輯上說,不和諧和沖突恰恰是同質事物導致的,因為無差異的事物不會產生互動和整合,而真正的“和諧起于差異的對立,因為和諧是雜多的統一,不協調因素的協調?!?〔4 〕 (P14 )可見,和諧是“異”的結果,只有差異和“不同”才有互4894fa49aba12f9e16ad2d6fd26cc9f7ecfb23033b6caea93dc1be6abbd4f4a9動,互動才能合作,合作才會互補,和諧的本質就是事物在“異”的基礎上所達成的和合兼容狀態。所謂和諧,是指自然、社會、人際、心靈、文明間的諸多元素、要素互相沖突、融合,與在沖突、融合的動態變化過程中諸多元素、要素和合為新結構方式、新事物、新生命的總和,它蘊含著動態的、活躍的、生長的因素,趨向發展和新生。
由此看來,“和而不同”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踐方面都能體現和諧的內涵,詮釋和諧的科學本質。從其本質出發,“和而不同”要求社會發展必須以多元共存為前提,尋求多元因素之間的優勢互補和弱勢轉化;必須以社會的開放性和互動發展為價值取向,在多種思想、文化和制度共生互動的過程中促使事物的兼容和互補,在兼容和互補基礎上協調對立、共生共榮,以超越性的力量保障不同的個體或群體不會因為沖突和對立產生犧牲和消耗,最終形成一種兼容并蓄和互動有序的良性社會發展局面。
其次,“和而不同”確立了實現和諧的指導原則。在實現和諧過程中,“和而不同”的指向就是求“和”避“同”,求“和”避“同”是實現和諧的指導原則。
求“和”,即追求多樣性的統一,避“同”即避免追求一律。拒斥不同,排斥對立,是實現和諧的大忌。很多時候人們把“對立”看作“不利”,把“統一”看作順利和成功,盲目樂觀地追求“一致”,拒絕或消極對待矛盾和挑戰。當對立出現時,拒絕積極面對;當矛盾顯現時,急于排除和否定,具體表現為排斥異己,聽不進不同的聲音,不能正確對待批評和責問,為了所謂的和諧,過分期冀政通民順,而當不能遂愿時,則無所適從,甚至怨天尤人,消極應對。
實現和諧不是消滅差異,泯滅對立。求“和”要求全社會要積極面對和充分接納不同的思想和聲音,善于在與對立因素的互動整合中把握社會和自我,積極地在對立因素中汲取促使事物發展的養分,在反思中學會辯證否定,在否定中實現完善和發展。求“和”避“同”其實質是主動面對和積極策應,在求“和”中主動尋求事物的協和有序,在避“同”中積極應對多樣性甚至對立性,保障事物的內在活力和發展動力。
三
《中庸》中講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4 〕 (P18 )“中節”為“和”,“和”是“中”的外顯,是“中”得以實現的目標。朱熹進一步闡釋:“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體也。達道者,循性之謂,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5 〕 (P18 )可見,“中”是大本,“和”是達道,“和”是用“中”產生的現實結果。在今天看來,“執中”以“致和”,以“中”達和,“用中致和”仍然是實現和諧的理想方法。
其一,用中致和,化解矛盾。在中庸方法論的指導下,儒學把“和”也看成是對立面的調和、統一和平衡。正如哲學史家龐樸所談到的:“中庸思想,也體現在儒學的許多重要范疇中,最直接的,當然要數‘和’。和指的是對立方面的聯結、平衡、調和、滲透等
等,是處于動態的‘中’?!?〔6 〕 (P177 )強調平衡和節制,求“和諧”于“對立”體現出的即是“用中”方法,也就是通過對矛盾對立面的認識來見悟“中道”,尋找和把握穩定,實現“致和”。
矛盾是普遍存在的,矛盾的解決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有些矛盾避免不了激化和采用極端的方式解決,但更多的時候,從中庸思維和“中道”精神出發選擇矛盾的解決方式更具有積極意義。一是當矛盾對立面雙方有可能融合,有利于局面的穩定,也可能走向對抗,危及社會,此時“用中”方法就是尋找矛盾互動和斗爭過程中呈現出的交織點和共同需求,引導其有序化和良性化發展。二是當矛盾雙方的對立互動已不合時宜,急需結束其相互之間的糾葛,促使其被新的符合時代發展的矛盾關系所代替,這時就要通過“用中”制衡以求社會穩定。即創造條件促使矛盾雙方同歸于盡,使其盡快結束對立斗爭狀態,完成其歷史使命,減少社會動蕩。這種制衡促使不合時宜的舊有矛盾不斷消亡,代表未來發展趨勢的新的矛盾關系不斷產生,這是社會走向進步與和諧的必然選擇。在社會快速發展的今天,必然面臨著大量短時期無法解決的矛盾,這時,“用中”方法需要做的就是創造條件維持矛盾的平衡,使其對社會不造成傷害。
總體來說,“中庸”的實現,一方面能夠引導社會盡量保持大同小異,盡可能促使對立和矛盾走向非對抗性;另一方面引導社會盡量增強其包容性,實現求同存異,盡可能避免對立面趨于極端化、尖銳化,最終增強了社會的彈性和承重力,從而能保持社會的穩定與發展,這是一種協和人類社會的大智慧。
其二,理氣和中,化積解躁。在我國改革開放進入縱深發展的今天,社會結構的劇烈變革,引發了人們情緒的普遍浮躁,這種心態的浮躁又引發了行為的急躁。化解人們心靈和行為的躁動,儒家的中庸思想發揮著理氣和中、化積解躁的作用。中庸方法能修煉出人們的身心安寧,恢復人心的純真,醇化人的情感,促進個人道德品行的和諧完善。過度、極端是心態不能清靜的原因,也是導致人與人、人與社會不和諧的重要緣由?!爸杏埂睆娬{內心之“中和”與外在之“節制”的契合,追求中常之道、內外協調,主張“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其本質倡導的是自律和自覺的反省精神。這種精神強調“謙和”為人,“適度”處事;追求盡心知性,“去躁自正”。通過修煉和醇化,人們省察自身,調控情緒,化解躁動,理順心結,保持平衡謙和的心境。這種謙柔、淡定的心態,使人能審時度勢、豁達大度,所表現出來的寬容與共享情懷,能增強人的包容性,使人以最佳的狀態接納他人,融入社會,真正走向和諧的境界。
其三,達于中正,匡正行為。中庸體現的方法落實到社會層面則是要求用“致和”來調劑和匡正人們的社會行為,實現社會的和諧發展。當前,我們要構建的和諧社會從“中庸”與“中道”找坐標,就要認識到和諧社會的本質體現的是文化的滲透,是一種長期的社會去躁化和人性的理性升華過程。針對目前社會層面存在的極端與躁動,迫切需要用“中庸理性”引導人們的政治和社會行為處適中,達中正,致中和。那么怎樣才能找準坐標、匡正行為、化解躁動,真正走向社會和諧呢?首先要以民為坐標,“以民致和”。民眾的思想和聲音體現的是“不同”,民意意味著多樣性、復雜性甚至是對立性,但只有容納了這種多樣、“不同”甚至對立,整個社會才能“相成”、“相濟”,才能“統籌”、“兼顧”和“協調”,才能形成真正理性、和諧的局面。這就決定了和諧社會的構建要以民為本,如果能充分聽取和尊重民眾的呼聲,受人民的監督,為人民所制約,那么就會避免臆斷、盲從和固執,減少偏激和主觀,學會沉思和反省,使思想和行為處在科學坐標定位的軌道中,就能達于“中正”,實現“致和”。其次要以法為坐標,“以法致和”。和諧社會的構建要以法為準,依法行事。為法律制約,受法律威懾,能使我們養成冷靜和節制,會使我們的行為趨向謹慎,行事減少沖動,做事適度而少行極端。同時,完善的法律機制,能讓那些“不同”和具有“差異”性的意見進入社會決策中,使具有不同能力和思想的人各得其所,相互制約、互為激勵,從而實現社會良性互動,這樣才能合理有序地推動社會發展,造就真正的社會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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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