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名叫黃西的華人在中國成長,在美國“萊特曼秀”上說了5分鐘笑話,成為第一個在“萊特曼秀”表演單口相聲的亞洲人,并一炮而紅;2010年他受邀到“美國記者年會”上領銜表演,這是美國相聲界及喜劇界罕見的榮譽。之后他又參加全美“喜劇節”,獲相聲比賽冠軍。
我在基因模型公司工作以后開始寫日記。因為我經常會在生活中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而我總覺得以前也經歷過類似的事,但我不記得當時是怎么度過這些困難時期的,所以我覺得應該寫點日記,如果將來再遇到什么困難可以回頭看一看,從過去的經歷里汲取一些教訓。我斷斷續續寫了一年,但后來我幾乎把這事兒給忘掉了。
有一天我把以前的日記拿出來翻了一下,當時感覺很壓抑,因為我在日記里寫的大部分都是不安全感、挫折感,對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感到遺憾,對自己沒做到、做不到的事感到后悔。只有讀到我在日記里寫的玩笑時才感覺有點意思。
讀了日記以后我就想,算了,以后就把生活里有趣的事情寫下來。有人說過:不管處境如何,你都可以選擇哭或者笑,你總可以有所選擇。我來美國以后,根本不知道美國也有單口相聲這種藝術形式。2001年,我在休斯敦的同事帶我去了一家“相聲俱樂部”,那天晚上艾默·菲利普斯在表演,當時我只能聽懂他一半的笑話,但我還是被這種藝術形式深深吸引住了。后來我們家里安了有線電視,我就能夠在電視里看到一些單口相聲表演。
搬到休斯敦以后,我自己也想嘗試一下單口相聲,但我對單口相聲非常不了解,所以我在2001年底參加了布魯克林高中一個單口相聲成人業余學習班。這個學習班開始的時候大概有12個學生,結束的時候只剩下8個人了。這些學生來自社會各個階層和行業,我在這個學習班里認識了我的朋友斯科特。
我們每個星期聚在一起上一次課,時間一小時,上了6個星期。我們學習了笑話的結構,比如鋪墊、抖包袱,怎樣用麥克風,以及在哪兒能找到相聲俱樂部。在這個課堂里,我們還會談論各自最喜歡的單口相聲演員,并分析他們成功的原因。我們還分析了不同單口相聲的風格,比如有些是智慧型的,有些是喜歡發牢騷的,有些喜歡搞聳人聽聞的事情,還有一些專門讓人感覺不舒服的風格。
這門業余課的目的就是想讓學生自己寫一些段子,上完這門課以后大概能寫一個5分鐘左右的相聲段子。在這個課程結束以后,學生們會到劍橋一個叫做“相聲演播室”的俱樂部做一次演出。但不幸的是,畢業的那天晚上,我工作比較忙,沒能參加這場演出。
過了幾個星期,2002年冬天的一個晚上,在薩莫維爾的一個叫“漢納的體育酒吧”里,我第一次真正上臺表演單口相聲。那天晚上,酒吧的電視機里放著體育節目,有些人在玩臺球,在不遠處還有人在打保齡球。大部分顧客都是到那兒去看電視、玩保齡球或者喝酒的。酒吧的一個角落放了一只麥克風,這就算是我的舞臺。
那天晚上我在臺上大概講了5分鐘。我講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笑,有幾個從單口相聲成人學習班里來的同學坐在臺下就微微笑了一下。全場大概也只有那么七八個人偶爾聽一耳朵。等我演出結束以后,有個人走過來對我說:“我覺得你可能很有意思,但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那天晚上我講的笑話里,只有一個后來還能用上。這個笑話是:我決定留在美國,是因為在中國我不能做我擅長做的事——散發異域風情。即使這個笑話那天晚上也沒有人覺得好笑。
令人灰心喪氣嗎?是的。我灰心喪氣了嗎?沒有。原因很簡單,剛開始搞單口相聲的人都做得非常不好。和我一起參加學習班的人也沒有一個做得好的。有一次,一個比我早一年涉足單口相聲的美國人還問我:“你是怎么寫笑話的?”
剛開始做單口相聲時,我很難找到上臺的機會。有時候盡管不能上臺,我也會去一些俱樂部見一見他們的老板或其他相聲演員。我給俱樂部的老板打過很多電話,波士頓比較大的幾個相聲俱樂部,我都打過電話。有些俱樂部的老板對喜劇演員的態度非常粗暴,喬伊就是一個以對相聲演員粗暴聞名的人。有一次我給他打電話,電話接通以后,他非常簡短地說了一句:“一小時以后再打過來。”然后就把電話掛掉了。一小時以后,我又給他打電話,他對我吼道:“你他媽是個什么東西,你是一個鬧鐘嗎?”然后又把電話掛掉了。幾個星期以后,他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同意我在他的俱樂部演出。幾年前,有幾個打手突然出現在那個俱樂部里。喬伊奪路而逃。從那以后我們再也沒在那兒見過他。據說喬伊欠了黑社會的錢。
有些相聲俱樂部需要看簡歷,所以我就給不同的俱樂部發了很多自己的履歷和照片,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俱樂部給我回過電話。
“喜劇儲藏室”是一個開在地下室的相聲俱樂部。這個俱樂部以前是某個銀行儲存金條的地方。在喜劇儲藏室俱樂部,有時會有一些新秀的演出,但每個新手必須得帶兩名顧客來才能上臺演出。當時我在波士頓人生地不熟,所以大雪天里我就站在俱樂部的門口問路過的人:“你想看喜劇演出嗎?”如果他們同意的話,我就又問:“你進去以后能不能就說是來看我演出的?”有些人同意了。只要有兩個人同意幫忙,我當天晚上就可以上臺表演。還有一些俱樂部如“峭普斯俱樂部”,只要簽了名,你就可以上臺表演,但那兒幾乎沒有什么觀眾,基本上就是上臺給其他的相聲演員講笑話。有些相聲俱樂部在一些比較危險的街區,比如“埃普拉爾德島俱樂部”,是在多切斯特,每次我在那兒表演都會看見至少一輛警車閃著緊急燈開過來。有一次一個喜劇演員從俱樂部出來以后,發現有幾個人正想把他的車推倒。另外一次有兩個喜劇演員在俱樂部外面吸煙,一個人沖過來掏出槍想搶他們的錢,其中一個喜劇演員跟搶劫的人說:“你就朝我開槍吧,我今年已經36歲了,我已經活夠了。”那個拿槍的人真就走了。
后來事情逐漸有了好轉,因為吉姆·戴維斯,一個麻省理工學院的畢業生,在“蜥蜴酒吧”開了一個相聲俱樂部,他的相聲俱樂部吸引了很多智商比較高的喜劇演員。每個周一的晚上,我們都有一場演出。我到現在還記得我第一次到“蜥蜴俱樂部”的情景,我當時沒有上臺的機會,只是想到那兒去看一下演出,認識一下俱樂部的老板戴維斯先生。那天晚上安迪·歐費斯在上面表演,他演著演著突然開始脫衣服,最后他把所有的衣服都脫了。觀眾看見他穿著一條老年人穿的內褲,最后他把內褲也脫了下來,里面到處都是嬰兒的爽身粉。我當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幾年以后,安迪創立了自己的“裸體相聲秀”,他還把這種“裸體相聲秀”帶到美國其他很多城市,在他的“裸體相聲秀”里,相聲演員必須要裸體表演,我從來沒有上過他的“秀”,也沒有看過他的“秀”,因為我還是喜歡穿著衣服表演的相聲演員。
有了初步的表演經驗以后,我一直努力爭取在不同的相聲俱樂部表演的機會。沒事的時候,我就在一個褐色的小筆記本上寫點東西。我總是把這個小筆記本放在口袋里,有什么想法就記下來,對著一面鏡子或者一個錄像機練習。即使練習過,在每次表演之前我也非常緊張,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把這種緊張的情緒壓制下去,然后盡量把當天晚上想講的笑話記下來。
“蜥蜴俱樂部”每個星期一都有一個相聲表演比賽。在那天晚上表演的單口相聲演員必須表演1分鐘的新段子。贏家獲得的獎勵就是一張可以在樓上餐廳使用的20美元餐券。盡管這個獎勵不是很大,但這個比賽讓表演更有意思。有一天晚上我還真贏了。到現在我依然清楚地記得我贏了以后非常高興,開車回家時天上下著非常大的雪,雪花就像是在空中橫著飛一樣,我邊開車邊享受這種興奮感,感慨著美國真是個奇妙的國家,像我這樣的移民也能夠得到其他人的欣賞。
“蜥蜴俱樂部”是我在美國第一次體會到單口相聲威力的地方,喜劇演員可以讓整個屋子的人都跟隨他的思路,和他一起笑。這種感覺是每個喜劇演員都在尋找的。我在那里贏了6次,獲獎次數排名第二。
(摘自中信出版社《黃瓜的黃,西瓜的西》 作者:黃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