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善
林南北奇丑。
據說,晚上你乍一見他,能把你給嚇暈了。
撇開林南北的丑。其實,林南北就是個很普通的男人。
不過,林南北卻常常做出一些普通人看不懂的事兒。
林南北是個單身漢。沒事時就常和一些同樣單身的男人們一起聊天、下棋,或是吹吹牛皮。林南北不抽煙,也不喝酒。那些男人們慫恿林南北去抽煙喝酒時,林南北就搖頭,說,不去、不去。任他們是怎么勸說,林南北始終是不肯。
就有人笑林南北,是不是想存錢,娶媳婦啊!你不怕把媳婦給嚇暈過去啊?
林南北臉就漲得通紅,不說話。
林南北把他那些錢,都留著做善事了。林南北做善事有一些年頭了。
最早時,林南北看到雜志上有登失學兒童的介紹,還有他們的照片,看著照片上那些無辜地眼神。林南北莫名地發覺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林南北其實也算是一個孤兒,父母早早就過世了。想著自己那些年的悲慘遭遇,林南北感同身受。于是,林南北沒做多少考慮,就按著雜志上失學兒童的地址,還有姓名,一一給他們寄了些錢去。錢分下來是不多了,但林南北覺得,如果真能幫上一些,也值當了。
林南北還常看電視,電視新聞里常播一些困難家庭的不幸狀況,希望著社會上的好心人能伸出援助之手來。林南北每一次,多少都會按著電視里的地址,寄一些錢去。不僅如此,有幾次,林南北還親自上門,帶上些水果,主動去慰問一番,也算表表自己的一片心意。
有人說,做善事不難,難的是一直在堅持著做。
林南北就一直這么堅持了下來。林南北每個月賺的那些錢,除了必要的一些生活開支,都寄出去做了善事。林南北始終覺得,自己一個人吃飽,全家都不餓了。用來做些善事,能幫到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比什么都好。
可林南北身邊的那些男人們不那么看。大家要么是喝酒抽煙,要么就存一些錢。還有人開始尋思著討起了媳婦。
不過,討媳婦可不是容易的事兒。特別是討那些年輕漂亮的媳婦兒,不僅把家管得嚴,更把你的錢管得死緊死緊的,惟恐你漏報了一塊錢到外面沾花惹草兒。
林南北知道自己長得丑,就不去想那娶媳婦的好事兒。
沒事的時候,林南北就和那些結了婚的,沒結婚的男人們一起聊天、下棋,或是吹吹牛皮。牛皮吹到半晌,那些結了婚的男人接了媳婦兒電話,就吵吵嚷嚷地要回家吃飯了。那些沒結婚的,見結了婚的都走了,也沒心思吹牛皮了,就喊林南北一起去抽煙喝酒去。林南北搖頭,說,不去,不去。你們去吧。那些沒結婚的男人搖頭晃腦地,就走了。
歲月就像是一艘輪渡,在河的岸與岸之間周而復始著,記不清來回了多少次,年就悄悄地過了一輪又一輪。
有一天,林南北就發覺自己真的是老了。腿腳明顯沒以前那么利索了,腦子也開始變得暈暈乎乎起來,晚上一睡下去醒來時天還是黑的。
差不多也到了退休的年紀了。
林南北和那些沒結婚的男人們,開始盤算著退休后的日子,他們都是孤老。除了進敬老院,他們似乎沒別的選擇了。不過一旦步入了敬老院,等待他們的,似乎就是死亡。好像還沒聽過哪個老人,進了敬老院還能走出來的事兒。
那些結了婚的男人們,其實他們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兒女要結婚,吵著要錢買房。照料了一輩子,話都沒說幾句,就嚷著要分家。把個那些男人們,吵得是焦頭爛額的。
說實話,林南北不想進那敬老院。可不進那里,將來誰又能來照顧自己呢。
生活,有時的轉機,就是那么得出乎意料。
有一個中年女人,帶著一個年輕人,敲響了林南北家的門。說是以前他們的經歷上過電視,林南北還親自上門慰問過幾次。現在病重的男人沒了。女人就想上門來照顧林南北,感謝他這些年來的無私幫助。那個年輕人,是女人的兒子。年輕人叫著林南北,叔。叫得林南北心頭暖暖的。
也陸續有一些男男女女們,上林南北家來,說是曾經接受過他幫助的人,現在上門來報答林南北。若不是林南北寄去的那些錢,他們不可能讀完學業,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們中,有的是公務員,有的是企業骨干。他們拿著厚厚的錢,帶著滿滿的禮物,硬是塞給林南北。并且也叫著林南北,叔。叫得林南北心頭潮潮的。
都說,林南北人丑,心比誰都帥。
命
有些意外是突如其來的。
那一個早上,陳開明突然就覺得腦子里一陣陣地發著暈,暈得自己都有些摸不著東西南北的感覺。
陳開明為此就去了趟醫院。掛號,看診,拍片。一整套程序做下來,結果是讓陳開明目瞪口呆的。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說,你家人來了沒有?陳開明搖搖頭,說,我一個人過。醫生又看了陳開明一眼,說,抱歉,你來得太晚了。如同晴空霹靂一般,陳開明半天沒反應過來,說,真沒救了嗎?醫生點了點頭,說,是的,你差不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從醫院走出來時,陳開明就覺得自己的整個天都塌下來了。陳開明實在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怎么就得了那不治之癥呢?想來,自己平時也沒做過什么壞事,老天為何要這般的捉弄自己呢?也許,這就是命吧!
可陳開明還是不甘心。
在接下去的一個多星期里,陳開明走遍了這個城市幾乎所有的權威醫院。掛號,看診,拍片。得出的結果卻是一樣的。陳開明發覺自己的心在下沉,不斷地往下沉,沉到那無盡的深淵而無力自拔。
不過,一個年輕醫生無意中說的一句話倒觸動了陳開明。年輕醫生說,我知道蓉城的一個老中醫,對你的這個癥狀有套祖傳的療法,或許能救你。
陳開明黯淡的眼神瞬間有了神采,陳開明問那位老中醫的情況,年輕醫生一一說了。第二天,陳開明就迫不及待地驅車去了蓉城。只要是有哪怕一點點的希望,陳開明都想讓自己活下來,活著比什么都好。
陳開明開了一天一夜的車,風風火火的直朝蓉城開去。在臨到蓉城時,要經過一段鮮有人煙的山路。在路邊的一側角落,陳開明分明看到一個昏迷著躺在地上的路人。路人身旁,一輛摩托車橫著倒下,想來,定是那個路人不慎摔暈的吧!
依以往,陳開明是會去把那人扶上車的。可那天,陳開明忽然就不想救那人了,陳開明想到的是平時自己做過那么多的好事,到頭來自己卻無緣無故得了一場絕癥,并且僅僅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了。
想著,陳開明咬了咬牙,腳不由輕輕踩下了油門,車就快速地駛離了那個路段。
匆忙來到醫生說的那家醫院,前臺的護士告訴陳開明,這老中醫已經退休了,不會再來醫院坐診了。
陳開明只覺得眼前一黑,僅有的希望瞬間似乎就要化為泡影了。不過他還是多問了一句,希望能找到那個老中醫,親自登門去求醫。護士的話讓陳開明的心又沉了下去,老中醫平時是住在山里的,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平常也只有老中醫主動來聯系醫院的。
走出醫院大門時,陳開明很想留下來,想繼續等待,說不定老中醫什么時候就會來了呢。不過,陳開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只能是一種渺茫,那樣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
既然還有三個月的命,自己又何不好好度過那三個月呢。陳開明想好了,先回家里,安頓一下,然后獨自去旅行,讓自己剩余的時光,不再留有遺憾。
在回程的路上,陳開明又看到了躺在路邊的那個路人。這次,陳開明停下了車,陳開明還是決定救他。雖然自己是沒命活了,但為什么不能救下能活命的人呢。
陳開明把那個人送到了一家醫院。還好送得及時,經過醫治,那人很快就醒了過來,對著陳開明連聲說著感謝。
看那人已無恙了。陳開明就站起身要告辭,陳開明要回家了。不過陳開明臉上始終是帶著沉悶,誰若是知道自己只有三個月的命了,也都會是這樣的。
那個男人居然看出了陳開明臉上的沉悶,就問了。
陳開明想了想,就說了,說沒能見到那位老中醫,看來這也是自己的命了。
那個男人居然笑了,說,我猜你的命應該不會太壞的。
正說著,病房的門就開了。進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人,男人就給陳開明介紹進來的那個老人,說,這是我爸,也就是你要找的老中醫。
陳開明真就愣了。
老中醫的祖傳秘方確實挺見效的。
也就個把月的調養時間,陳開明就覺得自己的精氣神整個都上來了。臨去醫院再一查,那個癥狀,居然說沒就沒了。
也許,這真就是一個命吧。在驅車回老家路過那段山路時,陳開明不禁放緩了車速,盯住那處救人的角落,暗暗地想。
大嘴王大元
王大元有名。
叫王大元大嘴,并不是王大元的嘴真的是很大,而是因為他的坑蒙拐騙,聞名鄉里。
二十掛零那年,王大元愣是以做生意為名,騙走他老娘辛苦給他積攢起來的幾千塊錢,跑到縣里一個人胡吃海喝了三天,然后腆著個肚子回到家里。
老娘問他錢呢?王大元卻是一臉茫然狀,反問老娘,什么錢?氣得老娘差點就暈了過去。老爹在王大元七歲時就咽了氣,老娘這么多年,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屎把王大元給拉扯大的。本來老娘的想法是給王大元錢,讓他能有個正經營生,誰料想王大元就這么幾天,就把自己一輩子積攢的錢給花個精光。
在村里,幾乎每個人都被王大元騙過,王大元只要眼珠子那么一轉,騙人的主意頓時就來了。
王大元把他老娘都給糊弄了,那誰還敢相信這王大元啊!
王大元在村里轉了那么一天,又一天,走到村東,又走到村西,兩手空空去,又兩手空空回。王大元真沒轍了。
王大元就又跑去了縣城。
在那,王大元有認識的幾個哥們。那幾個哥們,和王大元一樣,也喜歡干坑蒙拐騙的營生。但那幾個哥們做的,可比王大元有“技術”多了。三言兩語之間,就能把人給騙得團團轉。看著那幾個哥們每天混得是油光滿面的,王大元看著眼饞,就不停地抹著嘴,可怎么抹,嘴唇邊也抹不出一點油星來。
那幾個哥們就笑了,問王大元,有一賺大錢的買賣,干不干?王大元想都沒想就點頭,說,干,干,怎么不干!
誰料想,那是個電話詐騙的活兒。哥們找了個小姑娘冒充銀行的人給那些老頭老太太打電話,說您的帳號被人盜用了,您得抓緊設置加密密碼。小姑娘還說,我給您轉專門負責此事的公安人員吧。于是,電話就給轉到了哥們那兒,哥們就冒充公安讓那些善良的老頭老太們把錢轉移到某一張卡上。
王大元是負責去TM機上取錢的。
開始是很順利的。錢就像雪片一樣轉到開通的帳號上。王大元數著一沓一沓分到的錢,樂開了。
可那些錢,王大元還沒怎么捂暖呢,真正的公安就如同神兵天將一般,從天而降。直接就把王大元和他那幫哥們一起送進了鐵窗內。
還好只是從犯,王大元被輕判了兩年。
王大元出獄時,老娘已經不在了。王大元只看到緊鎖著的門,積滿蜘蛛網的屋子。還有母親孤零零的墳被葬在后山一角。
在屋內王大元睡的床下,塞著母親的一封信,看著信,王大元淚流滿面。
在村里沒做多少耽擱,王大元就出了門。踏上了那條去往遠方的路,王大元究竟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想知道。
三年后,王大元回來了。
王大元胖了,一副有錢人的裝束,臉上帶著笑,逢遇村人就直問好,村人被問得警惕心頓起,狗改不了吃屎,更何況這個大嘴王大元!不會又有什么騙人的主意了吧?
王大元一回到村里就有了大動作。先是出錢找人好好修繕了自己那個破舊的家,接著又掏錢捐助了學校,還修建那條破破爛爛的村路。
大家都在想,王大元應該不止是做這些吧。如果僅僅是這些,那就不是他王大元了。
果然,沒幾天,王大元就開始往村委會跑了。連著,就跑了好幾天。跑得大家的心不自覺地就提了起來。
事后村主任一說,大家就樂了。這王大元,果然開始暴露了。狐貍,終于是露了尾巴了。
王大元的想法是,想讓大家一起種辣椒。王大元說,他有一種改良過的優質辣椒種子,只要種下去,來年,一定能讓大家有個好收入。
大家笑了。再一問村主任那辣椒種子的價格,大家笑得就更歡了。那么高的價錢,不是坑人嘛。看來這么些年,這娃兒還是沒變啊。
于是,即便是村前的大操場上,王大元再誠懇地說,或是再三保證,村人們還是不信。村人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搖得王大元的眼睛里寫滿了黯然。
村人們就偷偷地樂。想,這回你王大元該沒轍了吧。
可王大元似乎是真下了決心般,面對著屋內黑壓壓一片的村人,說,要不這樣,我們簽個協議,所有的辣椒種子錢都由我出。到時如果你們虧了,錢就不用給我了;如果你們賺了,就把種子錢還給我,行嗎?
屋內頓時鴉雀無聲,沒有人說不信。這就像自己拿錢給人去賭博,賭贏了是別人賺,賭輸了是自己輸。可大家不明白王大元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第二年的辣椒熟得似乎比往年早了。
早早的就有那些販子們開著汽車往村里趕,叫買的辣椒價格個頂個的高,把村人們的心里叫得那叫一個歡哪。
擇了個自己覺得挺高的價錢,村人把辣椒就賣了,算算這錢,還真賺了不少。去掉要還掉的種子錢,留下的還是一個不菲的數字。
村人們去尋王大元,要去還錢,可怎么尋也沒尋到。尋到王大元家時,就看到桌子上擺著一封信,一封王大元老娘留下的信。看著信,村人們的眼頓時就濕了。信中說,王大元被關那幾年,老娘多虧了有村人的接濟,還有這些年王大元欠下的那些騙人的錢。王大元若還不了村人們的錢,就不用在她墳頭哭了。
村人們摸到后山時,聽到的正是王大元撕心裂肺的痛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