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劉嫂今天的火氣特別大,前陽臺走到后陽臺坐立不安不住地轉悠,手上的香煙裊裊地升騰,快要燃到手指了,竟然沒有發覺。也難怪,老公故意不接她電話,后來竟然“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哪個不生氣。
劉嫂本名王芳,從一個小縣城嫁到城市來,嫁給了那個大家叫“劉哥”的人,所以王芳也就自然升格為“劉嫂”了。劉嫂如今四十開外快奔五十的人了,1米66的個頭,窈窕的身材前凸后翹,從背影看絕對是人間尤物,讓人浮想翩翩產生犯罪的沖動。只是如果看了正臉,也許會讓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足以嚇退萬馬千軍。其實劉嫂年輕的時候也算一個標致的美人,以致于現在劉嫂還總是見人就說起年輕時劉哥追求她的那一幕。也難怪,憑著劉哥那濃眉大眼標準的身材和國企職工的“硬件”,就是在城里也能娶個不錯的媳婦。但是姻緣自有天注定,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看上誰來,總之劉嫂就牽著劉哥的“衣襟”來到城市安家落戶了。
愛美的劉嫂結婚以后生了一個大胖兒子,母憑子貴,婆婆家人丁不旺,一下子就給劉嫂寵上了天。因為是農村來的,沒有工作,生完孩子以后劉嫂就開始倒騰水果。劉嫂本身就很精明,四五年的功夫就賺了不少錢。孩子漸漸大了,開始上幼兒園了,劉嫂一看每天東奔西跑的對孩子不好,于是就抽身而退,在家門口開了一個美發店。這劉嫂也真是個人才,學啥會啥,做啥都掙錢。本來就是個豪爽的女人,開店以后又結識了各類三教九流,朋友極多。人說財大氣粗這話一點不假,劉嫂不但學會了吸煙、打麻將,也學會了城市女人的作派——整容。去美容院紋了眉毛、漂了紅唇、割了雙眼皮,抽了眼袋。上個世紀90年代初,美容技術還不那么成熟,劉嫂就是這敗筆中的一例。原來清秀嬌美的面容不見了,美容后的她,咋看都和剛吃完死孩子的吊死鬼一樣。
2
“毀了容”的劉嫂一開始的時候,連死的心都有了,整天窩在家里不出門,親朋好友走馬燈似的來安慰,加上老公的勸解,劉嫂的心才漸漸地平定下來,全副武裝戴上口罩墨鏡逐漸走出家門。要說什么東西都是習慣,這門出得多了,路走得遠了,也就不在乎了,況且也要養家糊口,生意還是要做的。慢慢的,墨鏡摘了,口罩卸了,劉嫂開始以真面目示人。
要說劉嫂這人,絕對是個熱心腸的耿直女人,為人處事可比劉哥“敞亮”。左鄰右舍、理發的顧客、同事朋友,誰家有個大事小情都搶著上,明事理,遇問題不掖不藏。時間久了,劉嫂的朋友越來越多,大家再看那恐怖的面容也順眼多了,還沾著點可愛呢。劉哥屬于那種雖然外貌儀表堂堂,但是做事卻唯唯諾諾、一棒子打不出個響屁的人。早先人們都是因為劉哥才認識的劉嫂,后來呢,人們變成因為喜歡劉嫂才搭理劉哥的。
雖說是“扯大襟”進城的的“家屬”吧,劉嫂在家里的地位可是至高無上的。讓老公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打狗他不敢攆雞。劉嫂嗓門大,左鄰右舍經常能聽見她在家里馭使老公的呼叫。劉哥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總會阿Q般自我安慰:沒辦法,誰讓咱找的是“名”女人呢!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劉嫂的生活一直很滋潤,轉眼間,昔日那個咿呀學語的兒子長大了。小崽子學習不好,后來求了個相熟的好友送去當兵,復員以后回到原居住城市,進了本地最大的國企當經警,還認識了一個家庭條件不錯、素質較高的女朋友。劉嫂自然喜上眉梢,“我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的歌曲總會從嘴里溜達出來。那時候看劉嫂,怎一個“美”字了得。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誰知道,晴天里響起霹靂,劉嫂再也美不起來了。
3
因為做的是服務行業,所以平日里劉嫂的午飯都是在店里吃的。處的朋友多了,看她生意忙照顧不過來,經常有人拿點熱乎的東西來吃,爛乎乎的大碴粥、新蒸的饅頭、才烙好的油鹽餅啦,都成為果腹的食物。劉哥的單位福利待遇好,每天中午也不回家,午餐都在食堂解決,吃飽了就去單位的職工公寓休息。兩口子一天也就是晚上的功夫才能有機會嘮嘮嗑。
這天下雨,劉嫂在店里呆了一上午也沒干一個活。東北的4月才停暖,濡濕的雨氣滲進屋,有種徹骨的寒。劉嫂百無聊賴決定自己給自己放大假,關門回家打算躲在被窩里美美地睡上一大覺。回到家里煮了點熱面條,感覺身子有了熱氣,于是就坐在陽臺上看風景。
這是一個單位福利分房的老式居民小區,樓前樓后左鄰右舍住的都是一個單位的人。平日里上下班有通勤車接送,每天中午那些不愿意在食堂吃飯需要回家照顧孩子的人常常坐通勤車回來。趕巧了,劉嫂看著看著,就看到通勤車回來了,打傘的女人因為怕冷著急地走著,那些沒撐傘的男人步履匆匆,都想趕快跑到家里。這些人的后面,只有一個男人不緊不慢地走著,似乎要故意與前面的大部隊拉開一點距離。走著走著,人影一閃,進了前面樓房的一個單元門里。
劉嫂眨巴了一下眼睛。咦?那人咋那么像自家的老爺們呢?那身材、那衣服、那走路的姿勢,怎么一模一樣?劉嫂糊涂了,拿起電話就打了過去:“老劉啊,你在哪呢?”“單位呢,正準備吃飯去。”劉嫂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又問了一句:“這鬼天氣雨下個不停,你們野外還能干活嗎?”“沒事,正常干呢!”“噢,我沒什么事,就問問。你吃飯吧,吃完飯睡一會兒吧。”放下電話,劉嫂又回憶起剛才的一幕。不可能啊,那身材、那走路的姿勢,活脫脫就是自己的丈夫。這一起都生活20多年了,誰不了解誰呀?千萬人中一眼就能找到你。
劉嫂的心里泛起了嘀咕,越琢磨越不對。這精明的女人,眼珠一轉,又把電話撥了過去:“老劉,天冷,你多穿點。你那痔瘡怕涼,別涼著犯病……”“好了,我知道,我知道。”電話那端的劉哥似乎很忙,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劉嫂心里的疑云更重了,這怎么地,我好心的關懷,竟然連句暖心的體己話都沒有?這男人犯了哪門子病,以前似乎沒這樣過啊。眼珠一轉,她撥叫了劉哥單位一個小哥們的電話:“你們今天上井了嗎?你劉哥身體不好,你幫嫂子提醒他多穿點。”“是嫂子呀,我們今天雨休沒干活,劉哥說中午回家呀?”劉嫂呆住了,剎那間停止了思維,瞪大個眼睛嘴巴張成“0”型站在那里。
沒上班,回家了……沒上班……回家了……回家了……可是他沒回家呀,他說在單位吃飯,然后休息,這人跑哪里去了?要說劉嫂就是一個精明的女人,腦袋一轉,迅速的把前樓那個單元門里面的10家住戶過了一遍篩子。莫非,莫非他跑到那個女人家去了?不祥之感立即充盈在心頭。
4
劉嫂坐臥不安,前后陽臺轉悠,腦袋瓜在高速地運轉。怎么辦呢?對,抓賊在現場,捉奸要在床。想到這里趕緊穿上鞋,“蹬蹬蹬”的沖下樓,直奔自家男人走進的那個單元門沖去。要說這劉嫂,也真是個精明的主,走進樓道,她立即放慢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上二樓,來到一家貼著大紅福字的門口,湊上耳朵傾聽。時值午休時間,家家戶戶靜悄悄的,所以從這家房間里傳來的男歡女愛的“現場直播”就清楚地傳到劉嫂的耳朵里。“天哪,這男人的聲音不就是自家的爺們嗎?”劉嫂的血呼地涌了出來,掄起拳頭“咚咚咚”的捶起門來。
門里的主角們絕對不會想到,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竟然有人來砸門。剎那間停止了呻吟,房間變得死一般寧靜。劉嫂等呀等,這門還真的就不開了。抬抬頭東瞧瞧西看看,然后穩定了一下情緒叫了起來:“董華,開門,我是王姐。”門里的人還是一聲不吭。沉寂了兩分鐘以后,劉嫂忍不住提高了說話的分貝:“你們快點開門,你要不開,一會兒我砸門進去。我就不相信,你們一輩子不出來!”屋子里的人似乎在研究什么,過了一會兒,房門閃開了一條縫,劉嫂“咚”的一腳踢開,沖進房間里。
房間里垂頭站著兩個人,那個低頭不語的男人正是劉哥。另外的這個女人,緋紅的臉蛋上那一雙驚恐的眼睛,此刻正不知所措地游移。劉嫂沖上前“啪啪”兩巴掌甩過去,女人的臉就更紅了,淚水滾落下來。“你個賤貨,不要臉的,你勾引我家老爺們,打死你個爛B。”劉嫂畢竟是從農村出來的,那些農村婦女罵街的話根本不用打草稿,脫口而出,一邊罵一邊去撕扯女人的長發。旁邊站著的男人有點看不過去了,想上來拉老婆。劉嫂立即調轉矛頭,對著劉哥就是一頓踢。“你個不要臉的,你還好意思拉我?你心疼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背著我做不要臉的事情,看我今天不整死你們的……”此時的劉嫂真的和發怒的母獅子一般,在怒罵中不住地對兩個人攻擊。
5
一陣暴風驟雨以后,劉嫂終于平息下來。打也打累了,罵也罵夠了,這犯事的兩人已經傷痕累累慘不忍睹了。看著在自己面前手足無措的兩個人,劉嫂突然間放聲大哭起來,那無數的委屈滾滾而來,淚水像決堤一般,哭著哭著竟背過氣去。自家的男人絕對沒料到剛強的媳婦能上演這一幕,一把抱住快要倒下的媳婦,連呼帶喊地趕緊掐人中,好半天她才吐了一口氣,幽幽地醒轉過來。
董華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把床上凌亂的被褥往里推一推騰出一塊地方,攙扶著劉嫂躺上去。看著面前這個低眉順眼的女人,劉嫂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是她搶走了自己的丈夫。這個從農村改嫁到城里的女人,這個嫁了第二任丈夫不久后老公得癌癥死了成了寡婦的女人,這個自己一心幫襯開解勸慰當做好姐妹的女人,怎么會這樣不仁不義置朋友情誼于不顧呢?這年紀也快五十了,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怎么就讓自己的男人心猿意馬了呢?劉嫂實在搞不懂這其中的道理。
劉哥被老婆這一嚇,這會清醒過來。媳婦有氣無力的樣子,估計是暫時打不起來了,還是趕快走吧,免得夜長夢多。在他看來,如果再不走,估計這地方搞不好就成恐怖的地獄了。于是抱起媳婦走出了這個曾經給自己帶來好多次飛入云端感覺的安樂窩。
劉嫂回家以后,就一病不起了。這火怎么也消不下去,想想哭哭,哭哭睡睡,昏昏沉沉了五六天,理發店也不開了,飯也不吃了,丈夫每天端上來的飯菜看都不看一眼,要不是強喂進去那點東西,估計早就支持不住了。以前雖說整容失敗吧,但是那身材還是個風姿綽約,如今這一病卻著實駭人了。周末兒子休息回家,一看媽媽形如枯槁的模樣嚇了一大跳,連忙問發生了什么。這一問還不打緊,一看兒子回來了,劉嫂的眼淚又出來了,只是哭著哭著就剩下啞著嗓子干嚎了。眼淚已經枯竭了,心早已支離破碎了。
哪個兒子不疼娘呢,劉嫂就養了一個好兒子,這孩子背起媽媽就要去醫院。劉嫂心明鏡似的,這病是心病,自己老公在外頭搞破鞋,怎么能和別人說呢?這病醫生是醫不好的,所以堅決不去。兒子沒辦法,就請了假在家照顧媽媽。每日三餐精心打理悉心照顧,劉嫂推辭不了,只有一點一點地吃了,慢慢地臉色紅潤起來,加上總和兒子說話,丈夫偷情的事也就想的少了,逐漸恢復了往昔的生機。
半個月以后,劉嫂打發了兒子上班后終于走出了家門,她沒著急去理發店,而是奔董華家走去。可是卻發現,董華家已經人去樓空了。怎么回事?這女人莫非和自己的老公私奔了?不會呀,這些天,那該死的老爺們可一直都在家啊,即使是出去買菜,也是一支煙的功夫就回來了。真費腦筋,劉嫂決定馬上給自己的理發店開門,因為她知道,只要開了門,相信這個小區里家長里短的事情就會從那些閑聊的顧客嘴里知道了。
小半天過去了,劉嫂終于知道了一點眉目。幾天前,董華賣掉了丈夫留下的住宅走了。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有的說也許回農村老家了,有的說也許去別的地方打工了,還有的說興許找了人家又嫁人了。總之,這女人就悄無聲息地從劉嫂的身邊消失了。
劉嫂說不清是悲還是喜,本來醞釀著病好了以后好好地折磨一下這個勾引自己男人的不要臉的娘們,可如今,人家早沒了影子。沒有了對手,這戰爭還怎么打。打董華的電話,電話里傳出的是“您撥叫的用戶已停機”。審問自己的丈夫,一問三不知。密切觀察情況,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似乎這件事已經淡出了劉嫂的世界了。如今的劉嫂又恢復了往日的爽朗和愉悅,沒有人知道那個雨天發生的捉奸事件,也沒有人知道董華的離開和劉嫂的關系。只是劉哥,在每天下班回家后,都要耷拉著腦袋恭恭敬敬地侍候著這個赦免自己過錯的老婆——如今家里絕對的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