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節里行走 (組詩)

冬 至

那是二十四節氣中

最寒冷的部分

沉默寡言的父親

目光凝滯 手指僵硬

一頁頁 將陰暗的日子

扯 去

小鎮的上空始終籠罩著

一層又苦又澀的氤氳

驅也驅不散

密密匝匝的寒氣

和散放的羊群的氣息

狠命的交織在一起

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條條巷道

依然延續著過去的方向

許多脈絡早已破敗不堪

鎮上的許多人都從這里走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一場如約而至的大雪過后

年關更近了

一些道路重新被人踩出光澤

許多人家的窗子

也一一明亮起來

那些久違的炊煙

也鮮花般從小鎮的上空漸次綻放起來

年邁的父親

佝僂著手指

一頁頁翻看著隱藏在冬至背后的節氣

一縷風 溫暖的風

正從父親的身后

緩緩吹來

鄉下正午的陽光

正午的陽光

流水一般滑落下來

透過遠處的山脈 田野 籬笆

還有院落

涌在我的窗前

田野里的風

徐徐吹來

孩子般

在母親的發絲上恣意的舞蹈

透著泥土 河流的清香

還有艾蒿 青草的氣息

那滋味

幾百年

幾千年

始終未變

我聽到了一種聲音

蟋蟀 還有蟈蟈

從季節深處

發出的祖先遺傳下來的聲音

那聲音質樸而清脆

穿過歲月的屏障

彌漫了我的夢鄉

我想 此時此刻

如果沒有了那種聲音

那種色彩

這個季節

甚至我的一生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想這些的時候

我正孩子般倒蹲坐在老家的土炕上

陽光大片大片漫過來

青草的呼吸 一次次逼近

蟲兒們的吟唱

讓我一次次手舞足蹈

用泥巴和汗水

堆砌 快樂的形狀

清 明

一些草 零落的精靈

爭相從那些幽暗的墳塋中

舞動綠色的羽翅

昭示著一個季節的回歸

天空里布滿草黃紙仄仄逼人的氣息

那氣息應該是一種腐朽的思念的味道

熏得許多路人眼睛紅腫 淚水四溢

這個季節因此變得陰暗潮濕

此時此刻

所有城市

鄉村的夢里都擠滿了面目模糊的先人

先人們正襟危坐

臉上籠罩著淡淡的慈祥

俯看眾生的眼神 空茫而深邃

這個多雨的季節 多雨的夜晚

人們的神情和意志變得脆弱而虔誠

一個民族歷盡滄桑的臉上

也因此永遠寫滿懷舊的傷感和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