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善良的憂傷,溫柔的蘇醒 在詩歌中明亮著,只是不想 揭開這心知肚明的謎底
——蘇美晴《情感的雨季》
如果把詩歌愛好者看做是藝海大浪淘沙中的拾貝人,那么在某一詩人詩歌的海灣里,與其因俯拾即是、愛不釋手而流連忘返,不如隨意拾上三五枚,于異質的光華中找出其和光溫潤的共性特征,以窺其全貌。這是我讀蘇美晴詩歌所獲得的體會。
一、恬靜溫情的詩意人生
蘇美晴的詩歌具有新時期當代現實主義風格特征,注重抒情性即精神性。在后現代主義詩歌“零度抒情”的興起和被接受始,曾經以高亢的、代表時代強音的抒情詩歌,在很多詩人筆下顯然已經走到了盡頭,以溫情的甚或是反抒情的陳述性話語代替抒情性話語來再現原生現實。這其中當然有很復雜的時代因素。而我看蘇美晴的詩歌,并沒有那種時代和人民代言人式的激情痕跡,也鮮見類似口語詩那種冷漠和旁觀者的審美態度,溫情——這一詩歌時髦的概念,于蘇美晴的詩歌,不似一種詩風的歸類,卻似詩人一以貫之的人生態度與審美趣味,而其內在的成因我則更趨向于是其性格使然。
蘇美晴的詩歌是恬靜的、溫情脈脈的,我想這是讀者讀其詩作的原初印象。“當他把聲音放出去的時候,我就在紙上/畫一個圈,一個水波樣的,一下就能飄到天空/幾朵白云,鮮花樣地開。”(《在七月,尋找一種聲音》)“如果句子在雨中停頓/我赤腳,光頭,退避內心深處/便可以看到你捧著一碗月光/做酒”(《懷念春天美好的時光》)如是溫婉舒緩的抒情句式在其作品中俯拾即是。這種審美的個性化和抒情的典型化在她的筆下達到了情調的一致性,這既是來自于女性對生活體察入微的人生感悟,也是對生活以幻想代之以理想的內心折射。這于男性世界幾乎無法觸及的細微的、邊緣性感觸,和類似新月派唯美主義之女性生命特征的裸現,也正說明了詩人自身對人生的獨到體察與實際心態。
這種心態的展現在其面對苦難或憂傷的態度上得以凸顯。“請接收這千萬次的敲擊/把春天暗藏的憂傷扶起/我可以不是掌控命運的人/但我也是風雨中誕生的人”(《雨中,我可不可以這樣》)“當目光劃過雨線,我正捧著香濃的咖啡/心靈的寒霜正在柔軟的寬容中消解”(《情感的雨季》),沒有朱淑真式的抗爭,沒有李清照式的哀怨,也沒有舒婷般母性的呼喊,卻是以溫柔的、隱忍的、自我撫慰的溫情,在舒緩、恬靜的詩意流淌中如云飄散,隨風而去。我們可以這樣感悟:即便面對痛楚,面對憂傷,她仍選擇以寬和的態度去觀照,去直面,去解析,因此她的憂傷也是美麗的。這都與其人格特征密切相關。
二、精致細膩的人生體驗
和許多女性詩人所類同,對生活狹小和細膩的深度體驗,在蘇美晴詩歌之悅納萬象的渦形飾品中,愛情和以愛情做為背景的生活場景,也是其詩歌抒情主體之一。愛情的熾熱式如“我本想在你,還沒/察覺的時候/咬碎自己/瘦一瘦/擠進你的心里/請別攆走我/我允許你,千朵萬朵”(《桃花漫天》);祈盼式如“春天總是太清純/一點點新綠/傷害了所有的色彩/我不可以/在夜晚搬弄桃花的紅/采擷春雨與枯草之間的那點激情”(《只想看看你的清純》);回顧式如“久違了,這溫煦的光/請你粘牢我,包裹我,滲透我/宛若在漏夜的冷里,有了剛剛解放的痕跡/不想一個倒春寒的哆嗦,讓我不知所措地/深藏起黯淡的憂郁”(《遭遇》);夢幻式如“隨著一朵梨花的隕落/真想成為,翹立枝頭的一枚青果/我愿意,夢里的梨花/燦爛地成熟/隨即,我們在/無數個夢里,相守”(《夜思》);自嘲式如“今夜我把月亮借給你/彎彎的新月你帶回去/我許你敲鑼/打鼓,只是不許你”(《諂媚》)等等,以不同的視角和審美的關照去尋覓,解讀,品味愛情的姿態和意義。其中既有執著追求和熱烈向往,也有欲說還休的膽怯流露,有纏綿悱惻后的冷靜思索,也有得失之間的歡愉和憂郁。現實生活在愛情中得以詮釋,愛情在詩句間萌生光澤。而詩人的筆觸,總是能夠以細微的,柔軟的,甚至是甜膩的體驗,來表現生活及愛情不易覺察的那些潛隱狀態,這是她對生活細心品味而后所得到的細微覺悟,是于精神領域對生活本質的解讀和對自我王國的精巧構建,而于詩歌創作中閃現出柔和的色度的個體獨到的生命體現。
三、深美閎約的詩意營造
蘇美晴詩如其名:深婉柔麗的美感文字和晴朗透明的暖色情調是其詩歌藝術特征。
在前述的詩例中我們看到,蘇美晴的詩歌既有中國古典詩詞的意境美——以比興寄托使情與景會、意與象通,體現在以柔曼舒緩的語速與溫雅芊麗的語言,將內心情致通過情景畫面款款展現,其陰柔的意味沁人心脾;也有中國現代主義詩歌的意象美——意和象統一于主客體表述與搭配的構建上,體現在以個性化的詞語拼接將陌生化的詞語與主體意義產生新的語意,當其隱喻的成分成為深度意象時,看似不著邊際,實際卻唾手可得,但有所悟,便直透心靈。詩歌中諸如春天、小草、枝椏、白雪、桃花、月亮等極為尋常的詞組,在其敘述句式的意象營造中,都帶有了明確的情感標識,并在慣常性的運用中賦予了較為平穩的固定意義。
在口語詩強調冷抒情的當今詩壇,寫作主體向客體移位,對意義掏空和感情白色化的基調中,雖然獲得了直面現實和直陳個人的生命感受,卻往往以喪失美感為代價。而對于女性詩人來說,喪失了詩境的美感就等于消褪的春天,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倒退和失落,這也是從許多女性詩人作品中找不到美感的原因之一。我們還是把那種冷靜的觀察交由男人去把握吧,而讓符合女性感性生活的美感詩意在她們細微、靜美、幻象以及柔和的筆觸下流淌出這個大千世界更隱秘、更具象、更柔弱的本相來。
蘇美晴即是讓生活中的那些難以體察的深度意念,經由個人內心感悟的色彩調配,于詩句中如柔軟飄飛的花瓣,帶著沁人的幽香,引人持續關注,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