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人生下來,都是簡單的。但在印上許多簡單明細的標簽和頭銜背后,我們會覺得復雜和很難定義。發明家、設計師、狂熱的展覽愛好者、成功的商人、昆曲發燒友……這些標簽疊加起來的是怎樣一個人呢?
早上九點。北京北四環邊上,九朝會。空氣中全是檀香的味道。大家在討論蔡明的光頭時,他已經笑瞇瞇地站在我們的身后。他跟我們隨意地打了個招呼,然后走到離我最近的一個沙發位坐了下來。我從包里掏出采訪機,放在茶幾上,說:“我期待的理想狀態是,采訪機放這里了,我們隨意聊罷。不用擔心時間,我昨晚剛給采訪機充滿電。”
隨著談話的深入,那些原本貼在蔡明身上的標簽被一一揭了下來,在標簽背后,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大男孩對這個世界無盡的好奇和努力。
為創新而活
1987年,蔡明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自動控制系讀書。這是一個和他今天從事的家居行業差別很大的專業。當時的北航人文課目的任選課和限選課非常豐富,入校不久,蔡明便如獲至寶地選擇了素描、青年心理學、現代文學等科目。甚至在80年代,他就學會了踢踏舞和美式橄欖球。回想起學生時代,蔡明眼中依然充盈著眷戀的目光:“上學的時候大多數人不知道將來要干什么,學的專業也不是將來要從事的職業。所以我一直想創造,想創新。”
大學畢業,蔡明在王府井附近商場的柜臺外擺攤,自己擰鐵絲動手做擰水墩布。第一天賣出去77把,折合成人民幣為1400元,按這個銷售速度,一年怎么都能有100萬元的銷售額。但他很快就做不下去了,“因為它沒有品牌且極易被模仿,大部分的收入都要交給商場,因此反而賠了30萬。”那是他最壓抑的一段日子。隨后轉手做起了排煙柜、抽油煙機和燃氣灶等廚房電器,打造出了科寶品牌,每年的銷售額以千萬元速度增長。
十幾年來,維羅納室內家具展、雅典游艇展、威尼斯當代藝術雙年展、倫敦時裝周、米蘭時裝周、東京百分百創意周,都會出現他的身影。蔡明通過他的眼睛,不斷地繼續和醞釀著創新的力量。
《環球生活》:最近好嗎?
蔡明:不太好。最近正是上市期,忙碌中有點焦慮。
《環球生活》:你那么能玩,難得還沒忘記自己是一個企業家。
蔡明:我從來沒忘掉,我還確實是一個做家具的企業家,我特清楚這個事。我對我們這個業績的增長還是非常在意的,而且關鍵我也得對得起我們這些投資人啊。但是換句話說,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些年覺得不快樂,企業越干越大,人也越來越多,現在已經有五千人了。
《環球生活》:因為中國人背負太多,總是處于焦慮當中。
蔡明:對。我們去墨西哥覺得人家太高興了,我們去委內瑞拉我們覺得人家也特高興。我們去了古巴,我覺得古巴人也特高興。但是我就發現我們儒教國家很難高興,因為大家都背負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重任,都有大志在身。所以中國小孩都會是一個難以超越的別人家的孩子,小時候被家長比考了多少分,長大了又要比工作好壞,工作干好了還要衣錦還鄉,所以壓力很大。我們不能和其他國家一樣不顧未來的快樂,因為我們要成大事。
《環球生活》:不是有這樣一句話么,“幸福不是因為得到很多,而是因為欲望不多。”
蔡明:嗯,欲望是一種自己跟自己的較勁兒。我自己也完全是在入市中較勁兒,每天被企業的上市計劃和每年30%的增長數字壓抑著,由于不快樂所以仍然是在尋找快樂的過程當中。你好像更出世一些,一高興就到哪兒旅行去了,又一高興就不走了,呆半年,把企業就扔在那兒。
《環球生活》:同樣是較勁兒,只不過每個人較勁兒的方式不一樣。
蔡明:我想起曾有人向高僧惟儼問道。惟儼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凈瓶,然后說:“云在青天水在瓶”。
《環球生活》:水再流,瓶也不會動;云再飛天也不會動。
蔡明:對,云和水各安其所,但水又能扶搖而上成為云,云也可以翻轉布雨成為水。隨心而去吧。
幸福七成熟
“望著太陽透過玻璃透射進來,灑落在肩上,就會感到很快樂。有時,完美也是一種疾病。有時,百分之七十的幸福就足夠了。否極泰來,沒有永遠的幸運,也沒有永遠的不幸。月有陰晴圓缺是生活的常態,只有既樂于享受生活中的幸運,又敢于承認生活中的不幸,坦承一切,幸福才會綿遠久長。”蔡明如是說。
《環球生活》:聊一聊你的理想生活吧?
蔡明:在北京邊兒上做一個烏托邦似的城市,那里的各種展覽與演出不分晝夜,那里永遠是上午十點鐘,那里是一個創意集市,為有想法的人牽線搭橋。我已經在北京東邊租下三百畝地準備開干,那里有很多樹林、河、老廠房。
《環球生活》:做成了嗎?聽上去是一個讓人想住進去的地方。
蔡明:中國還沒人能做成這樣一座城市。
《環球生活》:有沒有覺得遺憾?
蔡明:遺憾肯定有,但也無所謂,因為這就是生活。
《環球生活》:那你對你現在的生活狀態滿意嗎?
蔡明:我寫了一本書,叫做《蔡明7姿16式》。這本書就是我在探尋我的幸福的過程,這個過程應該還會繼續下去,應該說還沒找到。幸與不幸都是生活常態,坦承這一切就舒服多了。
心奢侈才是真奢侈
蔡明告訴我說:歐洲銷售的是更新換代的產品,其中蘊含著更多的夢想。中國銷售的是基礎需求,更重功能,不注重生活方式。“前兩年我看了一本書,講的是晚明時期的消費,那個時候寫的詩需要唱出來,把吃飯飲酒和詩詞放到一個整體的氣氛和環境里面。基于這個,我后來去了京都。在京都一個很貴的餐廳,我發現它的設計不是最主要的,而是那種狀態。比如說歌妓能表演一些技藝,但最重要的是能和人交流。這種狀態在中國現在沒有了,因為20年代新文化運動以后,現在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有詩詞的那種聯系了。”
在蔡明看來,再過30年才是文化進入世界主流的30年。“現在的情況是中國人蜂擁購買外國的奢侈品,沒有品位,也不明白奢侈品的文化內涵,就是有錢,僅僅是一個成功之后的犒賞自己的獎勵。這個階段未必受人尊重。”同時,蔡明坦言:“未來15年中國一定會涌現出世界級一線品牌和一線設計大師,這個時間點,我認為非常關鍵。”
《環球生活》:你被評為了京城名仕?
蔡明:假裝京城名仕。好像是因為我愛聽昆曲,大家給的我這個頭銜。昆曲也不過是這滾滾紅塵中的一幕皮影戲,前臺殷殷懨懨的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其實后臺在搶裝趕場也是一種常態生活的。我對這些的研究還是比較表面的,但對這種生活方式的研究對于我們的消費者還是很有幫助的。
《環球生活》:你內心還是比較名仕的。
蔡明:我非常想當好一個商人。
《環球生活》:商人和名仕也并非全然分開的,商人可以是名仕,名仕也可以是好商人。
蔡明:這倒是。精神世界中最令我向往的朝代就是魏晉。天人合一了,所以一切都是追求內心的大自在。那是一個全民論道的年代。農民放下鋤頭,就可以去和別人談論玄學去了。那些美男子,不光是相貌美,也都是清談高手,談論起老莊玄學滔滔不絕。當下的時代,很難做到這樣了。所以說心奢侈才是真正的奢侈。任憑多少超級跑車和銀行賬戶的數字,都無法比得上心中的自在來的舒暢。
昆曲代表了一種生活方式,慢生活是一種哲學。一個人外在可以用緊張的節奏去工作,內在可以用從容的節奏去生活。昆曲中“慢活”的例子和元素比比皆是,但慢節奏的生活方式卻越發變成了一種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