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族”是針對時下“蟻族”命名的一個群體,指的是那些漂在北京等大城市從事出版、新聞等職業的年輕文化白領。
看到“蜂族”這個詞,我仿佛聽到開滿油菜花的田野上彌漫的嗡嗡聲,這個詞對年輕的文化人來說,確實有很強的啟示性。蜜蜂被看做文明的昆蟲,這個族群不僅分工精細、講求秩序,它們的生活狀態也表現得誠實而民主。在蜂群中,工蜂作為一個集體享有權力和決策權。蜜蜂渴望飛向蜜的源泉,卻從不輕易動用貯藏的蜂蜜,當這些小精靈歡快地擁向花朵時,它們不只為了自己飽餐,更為了把戰利品帶回家,像維吉爾說的“對蜜的狂熱在它們胸中跳動”,我想這種狀態和很多年輕的文化人對文化理想的追求是一致的。記得有位英國作家這樣贊賞過蜜蜂:用蜜和蠟布滿蜂房,蜜蜂給人類提供了兩樣最高貴的東西:甜蜜和光明。這位作家認為,“蜜和蠟”的結合象征著人類的美和智慧,是一種理想的文化狀態。顯然這也是很多“蜂族”的文化愿望。
事實上,社會和文化的市場法則,卻讓“蜂族”在遠離“蜜和蠟”的文化理想,這也是眼下“蜂族”遭遇的文化困境。消費社會讓一切文化變得時尚化和碎片化,使活躍在文化領域的“蜂族”們,不得不把塑造一種消費型人格作為所有工作的中心,或消費名人和奇聞,或消費身體和欲望,或消費情感和時尚。這是當下文化的獨門秘籍,只有把大多數人成功催眠為一種消費型人格,那些速成的文化商品才能落地生根。在以消費為中心的文化中,價值觀單一到只關注自己要消費的一切,至于人類和自然、傳統和歷史的關系,并不在它的視野中。這種文化雖以追求個性和時尚為口號,其實推銷的是一種市場叢林法則,目的不過是使受眾沉浸于流行時尚的誘導和強迫中,甘愿成為商品和時尚的奴隸。
像小說《女蜂》展示的,很多文化人原本帶著理想進入文化行業,但隨著生存和社會的壓力,很快迷失了自我,遠離了自己的文化理想,陷入對市場的追逐中。這也是每天發生在我們周圍的現實。這種文化困境對女性的傷害尤為明顯,她們付出的不僅是理想的代價,更顯示出一種女性意識的危機。小說中幾個文化女性的命運都有悲劇色彩,有婚外戀的、有成為二奶、也有最后跳樓而亡,這幾種命運在北京的文化界都找得到原型。應當說,這種對女性意識和身份的認知危機,在今天的文化界表現得特別普遍。看起來今天的文化女性得到了空前解放,但更多的解放的是她們的身體,而不是她們的心靈。
這和很多年輕女性在成長期,消費型文化對她們的塑造有關。各種流行文化和女性讀物,都隱含一個主題:就是發現自己的身體,要把呈現自己身體的美麗,當作一種生命和社會責任。當女性身體被等同于女性時。這種意識和傳統社會通過性來奴役女性的觀點,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這次奴役女性的是一個商品世界和男性的目光。這種文化對女性身體的強調,注重的是它們與財富和地位的交換功能。即使把女性的美麗,說成是女性自身快樂的源泉,這種貌似獨立的觀點,仍在男性價值的監護之下。對身體的這種自戀和拜物式的崇拜,彌漫著當下所有與女性有關的文化樣式中。
這種文化永遠不會反思家務勞動的單調乏味,不會論及生兒育女的負擔,它對此選擇的是美化或回避。于是,我們看到許多活躍在文化界的女性,反而迷失在自己塑造的浪漫文化想象中了。這種想象簡化了女性所要面對的真實生活。對女性要面對的愛人和朋友、工作和家庭、社會實踐和女性意識間的種種矛盾,并不觸及。文化困境和女性意識的雙重危機,使得“女蜂”們的生存處境比男性“蜂族”更為艱難。如何建立一種尊重性別差別的男女平等,如何張揚感性、仁慈、包容的女性特征,才是這個時代重塑女性意識的關鍵。
對女性意識來說,暴風驟雨的變革時代已經過去,怎樣和風細雨地實現與男性的合作。才是今天的主題。從社會性來看,女性的素質其實比男性更為重要,因為她們大多會成長為母親,而母親的素質代表著未來的素質。無論男性還是女性,都要對異性有更多的了解和尊重,更要有對自身性別的內省。這不僅是當下文化的任務,也是“蜂族”們應當承擔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