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條龍

伊迪絲#8226;內斯比特，英國作家。她出版過一百來部書，一直看好自己為成人寫的作品，尤其是詩歌，最終卻在兒童文學創作方面大獲成功。

龍在古代就像今天的公共汽車一樣司空見慣。由于每位受過良好教育的王子都必須殺死一條龍，搭救一位公主，龍越來越少。剩下的唯一一條活龍住在康威爾的大巖洞里。

康威爾的國王有個女兒。她長到16歲時，自然免不了要去面對那條龍。當然，她不會被龍吃掉，因為有個王子會去搭救她。公主想，要是不跟那條龍打交道，事情會愉快得多。

她問父親：“為什么我非得被一個王子搭救不可？”

“親愛的，這是慣例。”國王說。

“咱們能不能這樣，把那些傻里傻氣的小王子綁一個給龍看，由我去殺龍，搭救王子？我的劍術，比認識的王子都高明哩。”

“這不合貴婦身份！”國王說，“拋開這個念頭吧，我的孩子。你母親就是我從龍口里救出來的。”

“可這次不一樣呀。”

“怎么不一樣？”

“它是最后一條龍。”公主說。

公主長大后，成了歐洲最漂亮、最強健、最勇敢、劍術最高超、頭腦最聰明的公主。那天終于到來——公主將要被人從龍口里救出來的前一天。那是位面色蒼白的王子，腦子里裝滿數學和哲學，不幸的是，他忽略了擊劍課。

晚飯后，公主差她的鸚鵡叼著字條送給王子，字條上寫著：“王子，請前來花園一趟，不要讓別人知道。”

他去了，對她說：“公主，我愿為你效勞。”

“你估摸，”公主急切地問，“你能夠殺死那條龍嗎？”

“我將要殺死那條龍。”王子堅定地說，“或者我將為此而捐軀。”

“你的捐軀一點用處都沒有。”公主說。

“至少，這是我能做到的一點。”王子說。

“怕只怕，這是你至多能做到的一點。”公主說，“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為我效勞。”

“我心甘情愿。”王子說，“你該知道，我愛你勝過世上的一切。”他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顯得那樣和善，公主有點喜歡他了。

“你聽著，”她說，“明天誰也不會出門。他們要把我綁在一塊巖石上，然后趕緊回家，把門窗關牢，一直等到你凱旋，高喊你殺死了龍，我騎著馬跟在你后面，流著快樂的眼淚。你真的愛我，就先來給我松綁，咱倆一塊兒去和龍搏斗。”

“那樣對你不安全。”

“你給我一把劍，要比我被綁在那兒安全得多。”

他無法拒絕公主的請求。第二天，王子割斷繩子，兩人站在靜悄悄的山邊，你望著我，我望著你。

“在我看來，”王子說，“這個儀式，沒有龍也能舉行。”

“是的，”公主說，“不過既然事先安排好了要有龍……”

“殺死世間唯一的龍似乎太可惜了。”王子說。

“那就不要殺它，”公主說，“讓我們來馴養它，訓練它不吃公主，而是從公主手上吃食。人家說，只要有一顆仁愛善心，任何動物都是可以馴養的。”

王子說：“你有東西給它吃吧？”她沒有。王子說，他倒帶著幾塊餅干。

“早飯吃得太早了，我想，你戰斗以后會餓得發暈的。”

“你真聰明。”公主說。

巖石上有一道擦痕，直通向一個黑黢黢的洞穴。他們沿著小道，朝洞口跑去。洞里實在太黑，站在洞外，王子大聲喊：“喂！龍——”

洞里傳出回答聲，還有很響的鏗鏘聲。王子和公主發抖了，可是他們堅定地兀立不動。

“喂，龍！”公主說，“請出來跟我們說說話吧。我們帶來一件禮物。”

“我知道你們帶來什么禮物，”龍咆哮道，“想必是一個什么寶貝公主吧！我還得出洞，為了得到她而戰斗一番。這種預先設計好的、注定我要敗陣的戰斗，我不干。我也不需要公主。我要她來干什么，你們說說！”

“吃掉她，你會不會？”公主聲音有點兒發顫。

“吃那勞什子干什么？”龍粗暴地說，“我連碰都不想碰！”

公主的聲音變得堅定一些了：“你喜歡餅干嗎？”

“不。”龍咕嚕道。

“那種上面撒了糖的很好吃的很貴的小餅干，也不喜歡嗎？”

“不。”

“那你到底喜歡什么？”王子問。

“你們走開，別來打攪我。”龍翻了個身，發出的金屬聲在巖洞里轟鳴回響。

王子和公主面面相覷。怎么辦？回王宮去，告訴國王那龍不要公主？國王絕不會相信。進洞去殺龍，他們也辦不到。除非那龍襲擊公主，否則把它殺掉，似乎有欠公道。

“它總得喜歡點什么呀！”公主小聲說。她用一種像蜜糖和甘蔗一樣甜甜的聲音大聲說：“龍呀，親愛的龍！”

不一會兒，龍出來了。王子和公主拔出劍。龍朝前移動，他們慢慢往后退。龍來到洞外，覆滿甲殼的龍身躺在巖石上。它龐大的翼半張著，銀色的表皮像鉆石一樣在太陽光下閃爍。黝黑的巖石擋住了王子和公主的退路，他們背靠巖石，手握著劍，等待著。

龍越來越近，并沒有噴著火焰和濃煙。它慢悠悠地向他們爬來，身子略帶扭動，就像一只小狗，想和你玩，可又拿不準你是不是生它的氣。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龍黃銅色的臉頰淌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王子說。

“過去，從來沒有人喊過我‘親愛的’。”龍抽噎著說。

“別哭，親愛的龍，”公主說，“我們會喊你‘親愛的’，多少遍都行。我們想馴養你。”

“我本來就是溫馴的嘛，”龍說，“除了你們，過去誰也沒有發現這一點。我愿意從你手里吃食。”

“不吃餅干？”公主溫存地問，“那你想吃什么，親愛的龍？”

“你的和善簡直消除了我的龍性，”龍說，“從來沒有哪個人問過哪條龍，你們愛吃什么，老是給我們送公主來，然后把她們救走。從來沒有人問：‘你想喝點什么，來祝國王身體健康？’真夠狠心的喲。”它又哭了起來。

“你想喝點什么，來祝福我們呢？”王子說，“我們兩個今兒個就要結婚了。”

“啊！你多少還像一位紳士。為祝福你們，喝上一小滴——”龍的聲音發顫了，“就喝上一小滴汽、汽、汽油吧——那玩意兒對龍有好處。”

“汽油，我車里有的是。”王子說完，飛奔下山去了。他知道，公主和它在一起是安全的。

“恕我冒昧，”龍說，“能不能再叫我一聲‘親愛的’，和一條可憐的老龍握握爪子？”

它伸出龍掌，巨大的鋼鉤似的爪子輕柔地捏住公主的手。

王子和公主勝利地返回王宮，龍跟在他們后面，像只愛犬。人們熱烈地為新郎和新娘的幸福干杯祝賀。

王子命人定做了一副很長很長的鞍，上面安著150個座位。龍最大的樂趣就是興沖沖地馱著一撥又一撥孩子，去海邊游玩。

孩子們很喜歡它，總是叫它“親愛的”，把它感動得熱淚盈眶。直到有一天，仁慈的國王把龍變成世上第一架飛機。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