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自20世紀中后期,西方學術界出現了“空間轉向”趨勢,文學中的空間問題也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空間敘事理論、文化地理學等在文學批評領域開始受到人們的關注。本文試圖運用空間敘事理論及空間的生產等空間話語,解讀《麥田里的守望者》中蘊含的空間問題。
關鍵詞:空間敘事;空間的生產;《麥田里的守望者》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17-0025-02
一、引言
2010年1月27日, J·D·塞林格在其隱居地美國新罕布什爾州科尼什小鎮家中辭世。其經典作品《麥田里的守望者》自1951年出版之后不久便引起了文學批評界的關注,國內對該作品的研究也于上世紀末逐漸豐富起來。雖然國內外已有很多批評者關注和研究該作品,但大多是從傳統的批評視角切入,從空間批評視角解讀該作品尚屬空白,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
二、空間問題以及空間理論
20世紀后半葉,空間研究成為后現代顯學,人們更加關注空間的社會實踐,關注人們在空間中的主體性行為和空間的生產和再生產,空間成了濃縮和聚焦現代社會一切重大問題的符碼。【1】
對空間的關注已經從諸多不同的角度進入文學領域。【2】1945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比較文學教授約瑟夫·弗蘭克在《現代小說中的空間形式》中首次系統地提出了小說空間形式理論。正如弗蘭克所說:“‘純粹時間’根本就不是時間——它是瞬間的感覺,也就是說,它是空間。通過人物不連續地出現,普魯斯特迫使讀者在片刻時間內空間地并置其人物的不同意象,這樣對時間流逝的體驗將與他們的感受完全聯結起來。”【3】弗蘭克認為,要達到知覺上的同時性和并置性,實現小說的空間性,必須打破甚至是取消時間順序。而所謂的空間形式,就是“與造型藝術里所表現的發展相對應的……文學補充物。二者都試圖克服包含在其結構中的時間因素”【4】他還提出了“喬伊斯是不能被讀的—他只能夠被重讀”的著名斷語。“也就是說,讀者必須在重復閱讀中通過反思記住各個意象和暗示,把獨立于時間順序之外而又彼此關聯的各個參照片段在空間中熔接起來,并以此重構小說的背景;只有這樣,讀者才能在連成一體的參照系的整體中同時理解每個參照的意義”。【3】
隨著亨利·列斐伏爾的《空間的生產》在1974年出版,空間轉向成為文化和社會學等領域的重大轉向。列斐伏爾從一般意義上關注社會的空間性,他提出了社會空間之三位一體的分析架構,即“空間的實踐”、“空間的表征” “表征的空間”。屬于感知之層面的空間的實踐牽涉到生產、使用、控制和改造這個空間的人類行動、社會空間實踐中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以及空間區位與配置組合;屬于構想之層面的空間表征泛指某種空間的呈現方式,包括空間本身的樣貌與意義,以及呈現它的種種方式,包括模型、影像、文字,其他的符號以及概念、思維方式等;屬于生活經歷之層面的表征空間則是透過意象與象征而被直接生活出來,因此是屬于“居民”或“使用者”的空間,也是一個被動的經驗空間。【1】
本文將從文本的空間形式和空間生產等角度,對《麥田里的守望者》進行重新闡釋,以期從更加科學的角度探討該作品中蘊含的空間問題。
三、《麥田》中的自然空間及敘事空間
“空間是一種結構化的存在,是具體的物質形式,是容納人們的社會生活的場所……在這個意義上的空間就是物質的空間……并且可以測量和感知的。”【5】自然空間是小說中人物被安置的地點,是故事發生的環境,是小說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例如,《麥田》中自然空間是主人公霍爾頓生活和學習的場所。整部小說圍繞著霍爾頓的經歷展開,這些經歷發生在過去和現在,在自然空間中依次展開,提供給讀者一個全面的閱讀背景。故事中不斷地穿插著霍爾頓對被學校開除之前某些場景的回憶,例如,紐約中央公園的湖,鄰居簡的家,埃德·班基的汽車、埃克頓崗中學、紐約的自然歷史博物館等等,許多對霍爾頓成長影響較大的事情發生在這些場景中。另外一些場景,如斯潘塞先生的家、紐約的埃德蒙特旅館、厄尼夜總會、百老匯、紐約的街道等則為霍爾頓對被學校開除后經歷的敘述提供了主要場景。
根據弗蘭克的空間敘事理論,空間作為一種敘事手段可以為小說提供一種特殊的、非時序的敘事方式。這一點在《麥田》里也有非常清晰的體現。小說中霍爾頓對他被學校開除之前場景的回憶,為讀者了解主人公性格背景提供了大量信息。這些閃回的片段完全打破了傳統的以時間為順序的敘事方式,穿插于霍爾頓對被學校開除后幾天經歷的回憶當中,游離于敘事過程之外,使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能夠不斷地重讀以獲得一個整體的背景知識,而不必借助于傳統的時間流的敘述方式。這里,我們選取一個片段為例:
“我覺得我要是突然轉身,就會看到艾里……他的頭發就是紅成了那樣。……我十三歲時,家里人要把我送去做心理分析什么的,因為我把車庫的車窗全砸碎了…………到現在每逢下雨還是怎么樣,我的手還時不時感到疼,也沒法攥緊拳頭——攥不瓷實……”(P39-40)【6】
這是一段關于霍爾頓弟弟艾里的回憶,插在霍爾頓對被開除后那段經歷的回憶里。在小說后面的敘述中,不斷地出現霍爾頓的弟弟艾里的名字,也有對霍爾頓受傷的手的提及,這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斷地重讀,通過反思記住各個意象和暗示,把發生在不同時間的場景在空間中熔接起來,以便取得前后參照,從而在不斷重讀的過程中將這些片段化的場景連接成一個完整的背景,這對讀者理解主人公形象起到了關鍵作用。
四、《麥田》中的社會空間
從20世紀后半葉開始,“空間轉向”從列斐伏爾點燃的星火漸而燎原,不僅波及建筑、地理、城市規劃這些傳統空間的“本行”領域,而且迅速向哲學和文學蔓延。【7】列斐伏爾提出了社會空間之三位一體的分析架構,即“空間的實踐”、“空間的表征”與“表征的空間”。在空間理論的框架中,我們可以看出,空間不是“空洞”的,空間是文化和社會關系的產物,是為社會關系所建構。在《麥田》中,主人公霍爾頓是一個出生于富裕的中產階層家庭的孩子,生活在經濟繁榮發展時期的美國紐約,新興資本主義的繁榮發展,成就了發達的交通線路,繁多的休閑娛樂場所,霍爾頓在被學校開除之后,徘徊于紐約城的酒吧、街道,想要找尋自己的生活目標,然而,生活于并習慣于這種世俗、虛偽、頹廢的、由新興資本主義而衍生出來的空間的人們,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也就是說,當下的空間的實踐,使霍爾頓困頓。于是,霍爾頓便努力尋求自己渴望的生存空間,文中一段霍爾頓的想象可以使讀者了解到這個理想空間:
“我會去霍蘭隧道,在那里請人搭我一程,然后再搭一程……我就會到了西部某個地方。那里風景很好,陽光明媚,而且誰也不認識我……我會裝得又聾又啞……我會去認識一個美麗的女孩兒,她也又聾又啞…………我們要是有了小孩兒,會把他們藏起來,給他們買很多書本,自個兒教他們讀書認字。”(P198-199)【6】
這段對未來生活空間的構想,便是列斐伏爾所說的“空間的表征”,霍爾頓西望望自己能夠通過“空間的實踐”,即在這種理想空間的藍圖的指導下,創造一個現實的理想空間,并生活于其中,來實現自己的理想——逃離這個世俗、虛偽、頹廢的現實空間,去過一種純凈、質樸、安寧的生活。這是主人公霍爾頓對現實空間的不滿和反抗,是一種空間生產與另一種空間生產的矛盾沖突。然而,霍爾頓對理想空間的生產只能停留于空間的表征階段,從一個未成年人的角度來看,霍爾頓尚不具備與現實的資產階級的空間生產相抗衡的能力,只能順應這個現實的資產階級的空間的生產,故而,我們在小說的結尾看到,霍爾頓最終還是沒能逃離這個現實空間。
五、結語
隨著20世紀后半葉學術界的空間轉向,空間敘事學、文化地理學、社會學在文學批評領域開始越來越受重視。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文學作品也開始自覺或不自覺地運用空間敘事方式,利用空間來安排小說結構,甚至利用空間來推動整個敘事進程。塞林格借助紐約市這一特殊空間展開主人公霍爾頓的生活,作者運用空間敘事手法,通過主人公生活的自然空間、社會空間體現出一個迷失少年在現實的世俗虛偽世界中找尋理想空間的艱難。
參考文獻:
【1】潘澤泉,2007,《空間化:一種新的敘事和理論轉向》[J],《國外社會科學》。
【2】劉進,2007,《20世紀中后期以來的西方空間理論與文學觀念》[J],《文藝理論研究》。
【3】約瑟夫·弗蘭克,秦林芳編譯,1991,《現代小說中的空間形式》[C]。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4】耿雪,2009,《空間性》[J],《長江師范學院學報》。
【5】毛海燕,沈宏,2010,《艾麗絲·沃克《日常用品》中的空間問題——空間敘事學視角的解讀》[J],《學習與探索》。
【6】J·D·塞林格,孫仲旭譯,2007, 麥田里的守望者 [M]。 南京:譯林出版社。
【7】陸揚,2009,《空間轉向中的文學批評》[J],《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