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婆去看病,掛了個“專家門診”。叫號太慢,我們就去專家診病的房間看個究竟。
一進門,發現滿屋子人。一位穿白大褂的老太太正在訓一個小伙子:“小三陽好?放屁!還是大三陽好,笨蛋。”跟老婆對視了一眼,這位老太太這么粗獷,難道她是美國著名的豪斯醫生的奶奶嗎?
隨后上演的一幕幕,比什么德云社、海派清口的表演好看多了。
輪到一對婆媳看病,“豪斯奶奶”對身材苗條的媳婦開口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就不知道好好吃飯。餓,比誰都餓得快;吃,吃那么一點點。這樣生出的小孩,就是一只小老鼠。”婆婆在一旁訕笑:“小兔子。”“豪斯奶奶”嚴肅地說:“別美化,就是小老鼠。”
她一面翻著病歷,一面對婆媳說:“我給你們看病,要讓媳婦滿意,也要讓婆婆滿意。媳婦滿意,是要看好病;婆婆滿意,是想抱孫子。上次,也是一個婆婆帶媳婦來,她兒子大三陽,她懷疑是媳婦傳染的,就讓懷孕5個月的媳婦做流產。結果嘛,一查,這個老太婆的女兒是陽性,再一查,這個老太婆也是陽性。我狠狠地把她罵了一頓。”
接下來看病的是個大學生,“豪斯奶奶”詳細問了他的學校和專業。大學生說,學校里也是可以看病的,但是他不想讓人知道。“豪斯奶奶”說:“這種情況太多了,不過現在也好多了。上世紀80年代,乙肝病毒攜帶者有1.3億,2006年有9000萬。等到你們的下一代時,出現新藥完全消滅乙肝也是可能的。”
“豪斯奶奶”對女病人的裝束非常在意,穿得少而露的,她都會諧謔地罵。“上次有個女的,生完小孩40天來看病,穿的露背裝,光著兩條腿。我說,你穿成這樣,以為是歐洲人啊?歐洲人體質可以這樣穿,你不可以。再穿成這樣,要打屁股!”
接下來,是一個中年人。“豪斯奶奶”問他每天抽多少煙、酒量大不大。知道這個人是煙鬼、酒鬼后,她說:“你們這些人我很了解,每天不是搞搞這個,就是弄弄那個。”她兩手一端做搓麻狀,然后抬手做玩電腦游戲狀。中年人趕緊說:“電腦我玩不來的。”她笑了:“當然,那是要技術的。”她雙手再次攤開,“你嘛,只能搞搞這個。”
“豪斯奶奶”并不是對誰都開玩笑,因人而異。她對一個農村來的病人說:“你,自費,我給你配些實惠點兒的藥物。”一對兄弟來自富陽,她說:“你們嘛,江邊上的,多游游泳。”忽然,她看到了我:“你,下次再來,把肚子上的游泳圈給我減掉。”我趕緊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終于輪到我老婆,“豪斯奶奶”說:“你們現在條件好多了。我懷孕的時候,每天還要跟著院長查房,一站就是4個小時,跑到衛生間吐完,漱漱口,繼續上班。”她今年77歲了,已經參加工作55年。
在認真地看了老婆的病歷化驗單、推斷屬于正常的反應后,她否定了前一個醫院的治療建議,給出一個吃藥降指標的方案,并且講了一堆注意事項,詳細到將來小孩要打幾針疫苗……看病過程用時14分鐘。此時我眼中的“豪斯奶奶”,不再是個脫口秀老太太,而是一位語重心長的特麗莎嬤嬤。
回家的路上,我跟老婆一路說笑,回顧“豪斯奶奶”看病的一幕幕。我們忽然明白了,有兩個中國,一個真實的中國,一個是微博上的中國。前者踏實、具體、蓬勃;后者變形、夸大、灰色。網友、精英、意見領袖、熱門人物,組成了一個虛假的、神經質的、變形了的中國;“豪斯奶奶”隱于民間,為慘兮兮的病房帶來歡笑和亮色。她不微博,不表演,她所代表的中國,才是真正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