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個諾言,未必兌現

1941年，在美國密歇根州，美麗的姑娘艾瑟兒愛上飛行員泰迪，泰迪將遠赴愛爾蘭參戰。他們秘密結婚，相約愛彼此直至地老天荒。

后來，泰迪戰死，留下年輕的寡婦癡情地守身如玉。艾瑟兒并不知道，泰迪遇難之前已將“后事”安排給好友恰克。

10年過去，艾瑟兒接受了愛她的恰克。恰克在這10年里，心無旁騖，耐心等待，終于守得云開。他們都是為了堅守承諾——艾瑟兒答應過泰迪，忠貞不忘、不離不棄；恰克答應過泰迪，要愛護艾瑟兒一生。

50年后，艾瑟兒和泰迪定情的戒指在愛爾蘭被發現。當年泰迪遇難的目擊者說，泰迪最后的話是：“告訴艾瑟兒，她是自由的，應該去愛她日后愛上的人。”

這是美國電影《戒，情人》的主要情節。

當年的如花美眷，如今垂垂老矣，這才發現恪守的承諾誤了自己一生。老年的艾瑟兒靠酗酒和回憶打發余生：“我們總會被承諾影響著，你不可能逃脫你誓言的束縛。”

果真如此嗎？

在1916年的短篇小說《蘋果樹》中，高爾斯華綏給出的解釋略有不同：

這是一條非常美的路。這個曾經的浪漫青年，一晃到了銀婚紀念日。他的思緒，回到26年前，那個永不能兌現的承諾。

26年前，那個姑娘17歲，生長在鄉下，樸實動人。他從這里經過，愛上了她。他們在蘋果樹下擁抱，親吻。夜晚來臨，他們相約，他將帶她回倫敦并娶她為妻。不久，他遇到幾個旅行的同學，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一路游玩。僅僅兩天后，他便愛上了同學的妹妹，這個女人成了他的妻子。他也曾經回到過與鄉下姑娘山盟海誓的地方，看到姑娘她孤單的身影和盼望的眼神，但他最后還是走了。

26年后，在金子般的陽光下，他默默地聽一位老人講述那姑娘的悲慘故事：就在蘋果樹邊上的水塘，姑娘自沉其中。人們說，她的心碎了，不然，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怎么會舍得自己的生命？

沒有人知道他對她的承諾，除了他們倆。

有一部韓國電影《棕櫚樹叢》，也講到承諾與等待：海邊的喬加島上，住著奶奶、媽媽和華燕。富家子、著名律師仁瑞到島上工作，愛上了華燕。仁瑞背著喝醉酒的華燕回家，奶奶給英俊的仁瑞講述棕櫚樹的故事。那是一個關于等待的故事，包含了兩代女人的辛酸和悲苦。

華燕母親的少女時代，迎來了只比自己大兩歲的繼母。父親把女兒悄悄賣掉，繼母千辛萬苦尋回女兒，和女兒成了知心朋友。很久以后，女兒因為不能生孩子，被婆婆趕回娘家。接著，父親暴死。母女倆終于有了解放的感覺，日子很苦，但她們相互安慰和鼓勵著對方，一定要堅持，一定要為女兒找到一個可靠的好男人。

她們等來了一條擱淺的船，瀟灑的船長令她們心旌搖蕩。母親鼓勵女兒換上最體面的衣服，主動接近船長。閉塞寂寞的島上沒有其他女人，船長真的愛上了這個苦命女人了嗎？我們看到的是他占有了這個女人，不僅是身體，還有她對未來的希望。他說，他渴望結束漂泊的生活，等航行結束，他將把這里當成永久的家。

他要走了，他們在岸邊惜別。他說，他希望這個窮苦的、對幸福充滿熱望的女人能種下一棵棕櫚樹，之后擎著棕櫚樹葉，迎接他回家。

面對這樣一個信誓旦旦的男人，她到死都會等下去的。然而，直到她生下女兒華燕，海灘上的棕櫚樹已蔚然成林，那個許下諾言的男人還是沒回來。她唯一等來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兩代女人雙眼被希望點燃時的形象。

好多年前，我以為承諾是達到目的的手段。看過《戒，情人》，重溫了《棕櫚樹叢》和《蘋果樹》之后，我有了一個自己也無法回答的問題：當一個女人活到再也不會相信任何男人的許諾、仍然能勇敢地活下去的時候，她究竟是重生了還是已經死了？

有一首英文歌，有著幽冥絮語般的旋律，那疑問總是千回百轉地反復著：“Do you remember？”對于承諾，其實也如此，記得的人，未必是多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