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法國社會對中國的文化認知談起

就筆者在法國學習與研究的經驗來看，當代法國社會對中國的文化認知基本上停留在他們對中國某些特定的文化器物(藝術藏品)與實踐(氣功、中醫、風水等)的喜愛上。法國人想象中的中國文化大多圍繞著所謂的“傳統”而呈現，這是一種典型的片面化和簡約化的做法，逐漸地將中國文化置入一個狹窄的范疇，使之成為他們認知中國的文化底版。

凝結于物與某些實踐中的文化記憶與想象，強化了法國人對中國文化的定型性認知，體現出他們用自我文化中無意識的認知原型來規劃想象中的中國文化的意識，及其“論說中國”的模式，進一步固定和異化了他們對中國文化民族特性的理解，使其難以正確感知不斷發展的當代中國。在這種情況下，當代中國社會的發展，似乎不具備他們所理解的“合法性”，今日中國并不是他們眼中的“中國”。甚至還有人說，所謂“Chine”(中國)，是指過去的中國，并不是當前政治、經濟和文化實踐中的中國。

但同時法國民眾也看到了一個正在快速發展的中國，一個被深刻地商品化的中國。于是，他們將中國文化作為一種消費品來看待。在這種文化消費中，他們一方面在其本土社會中時尚地消費著與上面各類文化實踐相關的文化商品(如收藏器物、學練氣功、求問中醫等)，另一方面則不遠萬里隨著全球化的潮流來中國“就地消費”，尋找他們印象中早已被其社會輿論所定型化了的“中國印象”，而他們在中國的親身游歷與其之前的文化想象之間往往存在著巨大的反差。在如今高度商品化的經濟社會中，中國文化器物及其文化實踐被深刻商品化的現象，使得中國文化失去了她本身所具有的莊重，在西方文化的“高雅”形象面前，進一步被“淪落”和“邊緣”化為異國情調的代名詞。

在法國人的理解當中，所謂中國文化似乎是與其當代發展不相干的，他們對中國文化的認知似乎并沒有將中國所正在經歷和實踐的新的文化創造納入其中。從這一現象中我們可以深刻地體會到，如何引導像法國這樣的西方社會去客觀、全面地理解當代中國社會的發展實踐所正在創造的文化及其價值觀念，是幫助他們正確認識中國的關鍵所在。引導西方世界去認識和理解人類社會所能夠存在的另外的文明形態與實踐，不但可以幫助中國贏得好的國際輿論，這一行動本身更是在保護人類文化的多樣性。

若要借對外文化傳播引導世界全面、客觀地了解中國，就需要在對外文化傳播內容的選擇上多做功課。實際上，在當代世界對中國的認知中所出現的不客觀、不公正的見解，大都是因為公眾沒有充分地接觸到能夠全面、客觀地反映中國現實及其背后的文化價值觀念的訊息。依筆者之見，這是當下我國對外文化傳播的重心所在。

1 注意語言本身帶來的文化表述的不對稱，以漢語作為載體，嘗試構建一種有關中國的表述機制。

在當代世界以英語、法語等西方語言為主導的話語體系中，世界對中國的認知和理解，往往受到這些語言本身所固有的概念化方式與表達方式的限制。因此，我們需要用“漢語表述”去應對目前的這種話語格局，改變世界對中國認知中的偏頗與誤解。

長期以來，以西方語言為中心的話語傳播體系，幾乎淹沒了非西方社會的價值觀念，抹殺了文化的多樣性。西方語言的概念化方式及其表達習慣反映出極具西方文化色彩的意識形態，使用這些語言來表達中國觀念，局限多多，而尤為重要的是難以突破西方社會的意識形態。因此，在我們以外語為中介的對外傳播中，尤其要注意語言本身所帶來的表述阻礙。

在諸如上述問題中，用漢語表達去糾正這種理解偏差是非常有益的。在中國之外，以英語、法語等語言為主的有關中國的各類表述，已經構建起了一種帶有多種不完全與中國現實所對等的有關中國的知識話語，在一定程度上束縛了中國的自我表達。我們的對外傳播，需要去應對這一現實問題，用最能表達中國文化價值觀念的漢語去幫助世界全面理解中國文化的真正內涵，引導世界去正確認識中國。

如今世界各國學漢語、懂漢語的人越來越多，通過他們在世界各國構建一個以漢語為紐帶的有關中國的話語傳播體系和有關中國的表述機制，是一個難得的機遇。讓世界真正地了解中國，只有漢語才是最好的表達工具。

2 全面展示中國文化，尤其要突出當代中國社會的發展所正在創造的文化實踐及其價值觀念。

中國文化當然不是只局限于如上文所述的被簡約化了的狹窄范疇，即使是其傳統文化也不僅如此。我們的對外文化傳播需要全面地展示其他文化形態與實踐，還原中國文化以全面的整體形象。西方社會和民眾固然有自己了解中國的渠道，他們的篩選迎合的是其既有的知識框架和需求，但這并不代表著我們對扭轉這種局面束手無策，我們可以在對外傳播中，引導他們去觀察和理解中國。如果說世界缺乏對中國全面的了解，那是中國的責任。

展示一個全面、真實的中國，讓世界感受到中國從中不斷汲取營養、激發她不斷朝著現代化邁進的文明基礎及其歷史，觀察到中國正在形成和逐步被人們所內在化了的當代情感與價值共識，這是在我們的對外傳播中不能輕視的問題。

3 注重“以未來為導向”的認同引導，倡導世界建立起著眼于未來的中國認知觀。

對外文化傳播的定位不是滿足異域社會對中國“他性”文化的好奇，而是要通過文化傳播形成價值共識，引導他們理解中國文化的價值內涵。從對外文化傳播的內容來看，全面客觀地介紹不斷發展和變化的中國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而在這諸多的現象傳播中，最為重要的是注重呈現中國文化的價值觀念，尋求世界的認同，以期讓世界形成正確的中國認知觀念，既讓它看到中國的行動，又能理解中國的內心。向世界展示中國正在經歷的社會變革、形成的價值共識，目的是要引導世界把看待中國的目光投向未來，建立起“以未來為導向”的有關中國的認知觀念。只有把目光投射到未來，才能讓中國從過去被誤解的樊籬中擺脫。

當代社會中，國際間的政治與經濟交往占據著主導地位，但不同民族和國家間的文化互動卻潤物無聲地產生著意義重大而深遠的影響。溫家寶總理在2010年首屆中歐文化高峰論壇上曾指出，“文化交流比政治交流更久遠，比經濟交流更深刻”，其喻意也在于此。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