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微博的出現遲于Twitter,在誕生伊始亦未引起外媒的普遍關注,但短短兩年多的時間里,它對中國輿論環境和傳統媒體行業的影響卻是快速而驚人的。對傳統媒體行業的新聞從業人員來說,以微博等“自媒體”為平臺的“公民報道”已成為傳統媒體做好突發事件報道不容忽視的方面。從實踐來看,微博的價值遠不僅僅在于它的首發優勢,它既是信息的提供者、事件的圍觀者,又與突發事件的發展融為一體,成為事態發展的影響者、參與者和推動者,傳統媒體除了要依靠這一新興力量外,還需要研究“自媒體”的特性和缺陷,以便在合理利用的基礎上努力將其超越。
突發事件中的微博力量
“7.23”甬溫鐵路動車相撞脫軌事故為我們研究“自媒體”時代的突發事件報道提供了經典案例。事故發生13分鐘后,網友“羊圈圈羊”在出事車廂發出了第一條求助微博,該微博被網友轉載突破10萬次。新華社對外部值班編輯當日正是通過對微博的監控才獲悉這一事故發生,得到有關部門證實后立刻搶發英文快訊。隨后,在各傳統媒體記者尚未抵達新聞現場的情況下,我們臨時成立的英文報道小組通宵達旦,一邊監控當地相關政府部門在互聯網上的官方發布、一邊接收前方記者發來的最新情況,并同時組織對鐵路運營專家的遠程電話采訪,連續滾動發稿還原新聞現場,及時播發事故傷亡和緊急救援的最新進展以及專家對事故原因的分析,事故發生24小時內,我們的對外英文稿件成為外媒對這起事故報道的重要來源,被外通社連續轉載,并被多家海外主流媒體大篇幅采用。可以想象,如果當晚值班編輯沒有對微博進行及時跟蹤和利用,我們的英文報道不僅在時效上會落后,在各傳統媒體記者無法抵達現場的情況下,后續滾動報道也很難及時跟進,“少米之炊”的尷尬將不可避免。
在借力“公民報道”的同時,我們也必須面對這樣一個事實,即微博的出現大大加速了傳統媒體對突發事件時效和深度的雙重競爭。就時效而言,傳統媒體不僅需要讓自己的新聞觸角伸的更廣,而且反應要更加迅速,只有占有先機才能在報道中獲得優勢。在這次報道中,不僅第一條文字消息來源于微博用戶,第一張現場圖片報道也源于“公民報道”,它是溫州市民兼滑翔傘迷陳斌在空中的航拍視頻,被包括中央電視臺在內的多家媒體采用。就深度而言,由于輿情民意迅速在網絡上發酵,事故發生后國內受眾的主要關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網絡平臺上,只要境外媒體記者監測到這起事故,能夠讀懂中文并擁有微博賬號,他們就和國內外宣媒體基本上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由于境外媒體擁有豐富的海外報道資源,他們可以很方便地采訪海外相關行業專業人士的分析,在第一時間對發生在中國的突發事件進行“國際觀察”,這些“國際觀察”又會反過來影響國內民眾的態度、關切和訴求。在甬溫鐵路動車事故報道中,日本媒體對高鐵事故現場處置、事故原因調查的點評以及英國媒體基于多年前倫敦火車出軌事故賠償的分析都受到國內網民的關注。可以預見,在未來突發事件的對外傳播過程中,我們必須對“自媒體”與傳統媒體以及國內輿論與海外輿論之間的互動給予更多的重視,它不僅關系到輿情研判的及時準確,更直接影響對外報道的深度。
此外,微博也對傳統媒體的議題設置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般來說,對外日常報道重在針對海外關切,內向性的話題可以予以忽略。但是在重大突發事件發生后,對外報道必須將海外關切和國內民眾關切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這是因為突發事件往往會吸引國際社會對中國的集中關注,在這段集中關注期內,海外輿論不僅關注中國的突發事件對國際社會可能造成的影響,也同時關注突發事件的事態發展及其對中國社會產生的影響,并借此來挖掘中國社會經濟發展中出現的問題。這樣,我們就必須處理好針對一起突發事件的多元關切。如果對受眾的關切毫不知情,對外報道肯定會跑靶,但如果受眾的關切太多,就需要能夠找準國內國外關切的契合點,抓住主要矛盾,及時進行于我有利的議題設置。比如事故發生次日,在救援部門宣布沒有生命跡象后,“小依依”獲救的消息立刻成為民眾不滿的宣泄口,對外報道從大局出發,圍繞人們對小依依的發現、救治、社會各界的關愛以及緊急救援中的群眾訴求與官民互動進行了連續報道,稿件被美聯、路透、法新、德新與共同等外通社轉載。我們還圍繞微博在事發24小時內在信息發布、獻血、尋人、動員社會力量參與緊急救援和官民互動方面發揮的突出作用編發了英文深度報道,英國BBC在全文轉載時更換了標題,以突出新華社對微博積極作用的認可,并借此分析認為:在中國共產黨眼里,微博并非只是洪水猛獸。溫家寶總理到現場視察并召開記者會當天,我們以溫總理在事故現場承諾“讓群眾得到真相”為主線播發了英文報道,穿插網民和受害者家屬對總理表態的反應,突出了海內外對中國高鐵安全的關切,對這起事故帶來的教訓進行了反思,亦被外通社轉載。
微博在突發事件報道中的陷阱
微博為中國人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輿論環境,傳統媒體在受益的同時也面臨很多新的挑戰。
首先是信息的真實性問題。甬溫鐵路動車事故發生后,互聯網上的言論情緒紛繁復雜,比如既有網民感嘆D301動車司機在撞車那一刻采取了緊急制動措施,“否則傷亡會是目前的十倍”,亦有網民指責該司機疲勞駕駛,但不久,就有自稱知情者對后者進行反駁,指責他對司機造謠中傷。7月30日,網民自發組成的“辟謠聯盟”披露騰訊微博認證用戶郭瑤涉嫌詐騙,說自己100天的孩子王沂軒在“7·23”中遇難,但其小孩名字并不在遇難者名單之列,騰訊微博已取消其認證。應該說這兩個存在爭議的信息都是影響事態發展的重要信息,前者涉及事故原因,后者關系到政府信息公開,如果未經證實直接在稿件中援引,那么傳統媒體勢必會被錯誤和虛假的信息所綁架,對還原新聞現場和厘清事件真相不利,因此在處理微博言論時必須引入對信息真實性的核校機制,這種機制的有效運行需要建立在政府相關部門對信息及時披露和對民眾關切及時回應的基礎上。8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深化政務公開加強政務服務的意見》特別強調要“抓好重大突發事件和群眾關注熱點問題的公開,客觀公布事件進展、政府舉措、公眾防范措施和調查處理結果,及時回應社會關切,正確引導社會輿論”,這是非常具有戰略意義的。
其次是網絡民意的代表性和情緒化問題。我們在報道中應避免把個別網民的言論放大為一個群體甚至是中國民眾的言論,更不能將網絡環境等同于現實的中國環境。傳統媒體在報道過程中必須對網絡言論的理性化和代表性加以鑒別,由于“公民報道”的信息傳遞是通過社交網絡來實現的,所以它在輿論塑造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被打上群體烙印,反映利益群體的訴求,如果認為網民言論可以信手拈來,并通過多方觀點的平衡以達到客觀的效果而忽視傳統的一線采訪,那么微博不僅會造成滋生“新聞懶漢”的危險,也會妨礙人們對新聞真相的了解。面對面地接受采訪與匿名發表言論,發言者的態度很可能是截然不同的。因此,“公民報道”只能是作為一種補充手段,傳統媒體的新聞人員必須在網絡技術帶來的新挑戰中堅守自己的職業操守和專業素養,加強實地采訪和調研。
第三是微博信息的碎片化現象。由于“公民報道”的自發性、信息采集的臨時性和隨機性,短短只有百字的幾條微博信息難以反映事件的全貌。即便我們相信信息的充分傳播能使網絡對虛假傳聞進行自我凈化,但這種自凈的成本往往是巨大的。真實完整信息的傳播效率對突發事件的走向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以往的突發事件表明,片面、偏頗甚至錯誤的信息還未來得及被凈化就已導致事態惡化的可能性很大。為了避免碎片化的信息造成對受眾的誤導,傳統媒體必須秉承對受眾負責的態度,在第一時間對突發事件的來龍去脈進行調查和梳理,努力提供盡可能全面的信息,以便受眾在充分占有信息的基礎上做出獨立的判斷。
(作者系新華社對外部國內新聞采編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