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年墓出土物并不證明該物就是該紀年的制品

《收藏》雜志2010年第3期賴金明、萬水標兩位先生發(fā)表文章《江西紀年墓出土的龍泉青瓷》，對一件龍泉青釉燭臺（圖1）作了如下介紹：

此器出土于江西省永修縣柘林水庫明正統(tǒng)九年（1444年）魏源墓。魏源字文淵，江西建昌人（今永修縣），永樂四年（1406年）進士，累官至刑部尚書。據(jù)載，魏源死于明正統(tǒng)八年，葬于正統(tǒng)九年，此兩件（另一件為龍泉青釉盤，因非供器，不屬本文論述范圍，故略去，筆者注）青釉瓷可作為明正統(tǒng)龍泉窯官用的標準器。據(jù)《大明會典》一百九十四卷載：“洪武廿一年定，凡燒造供用器皿等物，須要定奪樣制，計算人工物料。如果數(shù)多，起取人匠赴京，置窯興工。或數(shù)少，行移饒、處等府燒造。”這表明，明早期龍泉窯曾為宮廷生產(chǎn)御用瓷器，這兩件官用瓷器的出土說明龍泉窯生產(chǎn)官用瓷器延續(xù)到正統(tǒng)時期。

因此件龍泉青釉燭臺屬于供用器皿，按照《大明會典》之規(guī)定，得出“明早期龍泉窯曾為宮廷生產(chǎn)御用瓷器”的結(jié)論似有充分理由，但因此得出“這兩件官用瓷器的出土說明龍泉窯生產(chǎn)官用瓷器延續(xù)到正統(tǒng)時期”的結(jié)論就未必正確，難免有些主觀牽強。

事有巧合，恰好筆者有幸藏有一件明宣德官窯青花六方燭臺瓷器。該六方形燭臺由底座、臺座、托盤三部分組成。臺座繪卷草、海水、回紋、連枝石榴紋飾；座外沿下繪朵紋，座面繪海水紋，座面一邊書“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方框款，座上堆塑形象逼真的臥獅一只（賴、萬二先生將龍泉青釉燭臺堆塑動物視為虎，筆者認為這不對，應視為獅更為準確。中國民族藝術出版社《中國明代瓷器》鑒賞圖錄第92頁對這件存放于江西省博物館的龍泉青瓷是標注為獅的，本人藏品明宣德款青花燭臺堆塑動物獅非常容易辨認，可互為佐證。）獅背上立有中空燈柱，柱身堆塑纏枝蔓草紋，柱上承有園盤形托盞，托盞內(nèi)繪海水紋，盤中塑葫蘆形插柱管，葫蘆柱身一周繪牽牛花紋；器身伴有明顯水垢和老化痕跡，反復鑒定，該器盡管型制復雜，工藝難度極高，但整器十分協(xié)調(diào)，宛如一座精細而壯觀的建筑藝術品。釉面濕潤，紋飾嫻熟流暢，“大明宣德年制”款識規(guī)范，酋勁有力，蘇麻離青料固有的暈散和鐵銹斑下凹特征非常突出。該宣德款青花燭臺屬到代器物應該沒有疑慮（圖2、圖3、圖4）。

此青花燭臺的構(gòu)思、造型、紋飾等均與龍泉青釉燭臺基本一致，只是比龍泉青釉燭臺更加精細、瀟灑而愈顯漂亮。燭臺通高達36.2厘米，也比龍泉青釉燭臺足足高了13.2厘米。因受外來文化影響，明代官窯燭臺常見為八方形仿西亞金屬器造型，充滿異域情調(diào)；造型中西結(jié)合，紋飾以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為主，且為動物雕塑的瓷器則不多見。如此相似的龍泉青瓷與青花燭臺的出現(xiàn)，是一種巧合，還是它們存在著某種內(nèi)在的傳承淵源？筆者更傾向于后者。其理由正如賴金明、萬水標二位先生在文章中所述，浙江龍泉與江西景德鎮(zhèn)相距并不遙遠，窯工人員間相互流動，技藝上相互借鑒當是常有之事，不同窯口造出完全相同的制品應該不足為奇。況且現(xiàn)今科學考古已經(jīng)證明浙江龍泉大窯楓洞巖窯在明早期就屬于明確無誤的宮廷“官定民燒”性質(zhì)（見《文物天地》雜志2011年4月刊中國陶瓷學會、南京博物院、南京市博物館、南京藝術學院承辦的“2010年南京明洪武國際學術研討會”相關論文）。盡管上述兩器一是出自江西景德鎮(zhèn)，一是出自浙江龍泉兩地不同窯口，但如此相似的造型和紋飾，它們之間的傳承關系是否定不了的。不過它們之間應該是一種怎樣的傳承關系呢？按常理，明宣德青花燭臺有明確的紀年款，而龍泉青釉燭臺也出土于明確的紀年墓，從紀年順序上講，青花燭臺應早于龍泉青釉燭臺。但是，細致觀察兩件燭臺后，明顯感到宣德款青花燭臺比龍泉青釉燭臺無論器型還是紋飾，都精細了很多，特別是宣德青花燭臺在臺座、托盤紋飾方面出現(xiàn)了較多變化；對堆塑獅的刻畫更是一絲不茍、細致如微，遠非青釉燭臺獅可比。對比的結(jié)果，很自然就能得出這樣的映象：此件龍泉青釉燭臺和宣德青花燭臺，應同為明代宮廷御用或官用之物。明正統(tǒng)年在明宣德年之后，兩朝相距不過數(shù)年，一般而言，如果龍泉青釉燭臺的制造晚于且傳承于宣德青花燭臺，那么，它整個器物的精美程度和紋飾的精細程度應優(yōu)于宣德青花燭臺，至少也不能過分懸殊；可事實恰恰相反，龍泉青釉燭臺遠沒有宣德青花燭臺精致，甚至還有些粗糙，懸殊是如此明顯（官窯器以制作精細著稱，但初創(chuàng)產(chǎn)品因無可借鑒、模仿，簡單、粗糙一點當屬常識）！由此是否可以做出這樣的推論：宣德青花燭臺是仿照龍泉青釉燭臺制造的，宣德青花燭臺晚于龍泉青釉燭臺，龍泉青釉燭臺的制造年代應該早于宣德青花燭臺的制造年代。因而，龍泉青釉燭臺不會是明正統(tǒng)年間的制品。再則，雖然龍泉青釉燭臺明明白白地出土于明正統(tǒng)魏源墓，屬于魏源的陪葬物，但明朝并無本朝官員不得用前朝物作陪葬品的的禁令，這就出現(xiàn)了魏源墓出土器既可能是正統(tǒng)本朝物也可能是早于正統(tǒng)朝的前朝物兩種可能。綜合多方面信息及史學資料，筆者傾向于龍泉青釉燭臺產(chǎn)于明早期的洪武、永樂時期，退后一步說，它再晚也不會晚于宣德青花燭臺的制造時間。當然，這僅僅是筆者個人的觀點，真實情況究竟怎樣還又待于今后的科技檢測手段或更加有力的史料事實加以驗證。

同理，賴金明、萬水標先生依據(jù)該件龍泉青釉燭臺出自明確正統(tǒng)紀年墓就做出“龍泉窯生產(chǎn)官窯瓷器延續(xù)到正統(tǒng)時期”的推論則同樣顯得蒼白，仍有待于進一步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