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子民的愛家與愛國

第一次鴉片戰爭，中國軍隊幾乎每戰必敗。虎門之戰敗，廣州之戰敗，廈門之戰敗，定海之戰敗，鎮海之戰敗……但是，三元里抗英和鎮江之戰卻可圈可點。學者最新研究，三元里之戰英軍死亡5～7人，傷23～42人。單看數字，這樣的傷亡似乎并不多，但是，一比較就說明了問題。以廈門之戰為例，閩浙總督顏伯燾苦心經營的廈門海防，至少用去450萬兩銀子，安設火炮400門，部署守軍5680名，另雇勇9274名；英軍有戰艦10艘，炮約310門，其他艦船26艘，海、陸軍總兵計2500人。然而交戰的結果是，進攻的英軍全勝，防御的清軍大敗。相對于“國軍”，三元里將士打的這一仗，可謂戰果輝煌。

鎮江之戰清軍也敗了，但是敗得可歌可泣。英軍突破外圍后，用云梯攻城，鎮江守將海齡率1600名八旗士兵誓死抵抗。城墻轟塌后，手持長矛大刀的勇士利用有利地形繼續與敵激戰。英軍從多個方向突入城內，清軍遂轉入巷戰甚至肉搏，將士們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為什么這兩仗能打出“國威”呢？重要原因是英軍侵犯了軍民的家園。侵略者在三元里開棺曝尸，劫掠財物，欺侮婦女，才激起鄉民們的仇恨。他們事實上進行的“是一次保衛家園的戰斗”。鎮江之戰，海齡率領的八旗子弟，其中有1185名已在此居住了兩百年，家產在此，眷屬在此，祖塋在此，“他們保衛的已不是抽象意義上的國，而是實實在在的家”。相反，真正保國時，軍民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官，貪賄的多；兵，潰逃的多；民，觀望者眾。據英方文獻記載，英軍在作戰期間，一些民眾向他們出售糧食、畜禽、淡水，以圖獲利；另一些民眾為他們充當苦力，從事運輸，換取勞務費。這些被清方稱為“漢奸”的民眾，在交戰區幾乎無處不有。

民眾只愛家而不愛國嗎？非也。然而家有父母妻兒、田園糧蔬，家是他們親情和生存的全部之所在。而國呢？就不像家那么真切了。千百年來，皇帝和各級官吏治下的國，給予人民的，少有溫暖和關愛，少有權利和尊嚴，多的則是納糧、繳捐、徭役和血淚。仍說鎮江保衛戰，當侵略者將殺人的炮口對準鎮江時，海齡竟下令緊閉城門，逃難的民眾因逃不出而抗議，他竟以“漢奸”罪公開殺了十三人。城門關閉，集市停止，民眾無處買糧，對那些早晚上街的市民，他竟縱容士兵用鳥槍打死。海齡英勇保衛的城和國，首先是天朝的，其次才是人民的。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政府，這樣的兵勇，人民對它很淡漠，也實在是情理中的事。 國家和政權，尤其是后者，是不能籠統地強調讓人民無條件去愛的，其中至少應該有個互動關系。讓人民生活的土地上，充滿著陽光，蕩漾著春風，是絕對不可忽略的必要條件。倘真如此，一種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將會不期而至，不請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