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植嘉木 夕拾甘果

新春佳節之際，張建國將他自1964年至今所創作的詩歌作品精選出232首，取名為《夕拾集》的打印本送到我的手上。《夕拾集》賞讀一過，印象是鮮明的，收獲也是多方面的。綜括起來有如下四點可述。

第一，作品創作的時間跨度大：從1964年至2011年，凡47年。說明建國對詩歌的愛好與創作起步早，持續久。

第二，作品所表現的內容豐富。從大處著眼，可分表現外部世界與抒發內在情思兩大類。表現外部世界的作品多在《上編：激情歲月（1964-1979）》中見出。在1964至1979這十五年里，建國個人由少年成長為青年；在這十五年里，我們的祖國走過了由治到亂、由大亂到大治的歷史大動蕩、大輪回。個體對社會而言永遠是渺小的，更何況建國“這一個”個體又處在由幼小向成熟轉化的過程中，恰逢如此的社會歷史大動蕩、大輪回。建國的可貴就在于他伴隨著時代大潮的起落，而不泯一己的純真和不棄對真善美的執著追求。這其中當然不免有血淚與苦痛，但他所銘記于懷的卻只有花朵與歡笑。這恰如行于懸崖邊或趴在井臺上觀天望景的孩子，無畏無憂，只求前行求索。這固然是天真所至，而也唯有如此的天真，才使成人——“成熟”的人們所不及，甚至所欣羨。也唯有以如此的天真所記錄下的“觀天望景”的感受之作——《戰斗號角》、《勞動歌謠》、《青春吟哦》，才為今天的我們真切地保留下了長達十五年間的歷史風云的片斷、社會變遷的信息：“反帝反修、文化大革命、紅衛兵運動、批林批孔運動、批判劉鄧路線、成立革委會、珍寶島事件、九大、上山下鄉、學大慶、學大寨、周毛逝世、粉碎‘四人幫’”（《夕拾集自序》2）。了解這段歷史的人們讀到了建國如上的詩作，也許有的會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這是珍視歷史的反映；也許有的會掩卷沉思，甚至會伴有發自內心的陣痛，這也恰是作品真實品格的感染力發揮效能的表現；也許還有的會棄卷而起，連連說幼稚、可笑。對前兩者的表現，我是尊重的，因為只有如此的表現者多起來，歷史才不會斷裂，社會才可能保持向上發展的勢頭；最怕的是第三種表現，因為如此表現的人多起來，社會必然增多事后的諸葛亮，而這等人一多起來，歷史便有了斷裂之虞，社會的進步也因此要大打折扣。平心而論，《夕拾集·上編：激情歲月》的史學、社會學價值遠大于和高于文學、詩意的價值，但整部的《夕拾集》也正賴此而獲得了深度與廣度。

第三，《夕拾集》中，抒發內在情思之作多見于《下編：開放年代（1980-2011）》，此類作品的思想內容與藝術表現結合也日趨完善。這既符合藝術創作的規律，也體現出建國努力的付出。《下編》由《油城放歌》、《人生況味》、《隨感斷想》、《中外游記》、《賞石悟道》五小輯組成，而以自我言志與體物悟道兩類主題作品最具感染力。

詩言志，是詩歌尤其是中國詩歌創作的傳統，從《詩經》至今，代有名家杰作涌出，綿綿不絕，蔚然大觀。詩言志，就是詩人要通過詩歌的形式真誠地表達出自我的情懷志趣。其審美效能是讀者通過閱讀，一方面可以了解詩人的情懷志趣；另一方面又可以受其高尚的情懷志趣的感染激勵而促進自我人格人生的完善；三一方面，那些思想內容與藝術表現完美結合的言志之作，在給讀者上述兩方面收獲的同時，還可以使他們獲取詩藝美的享受。建國《夕拾集》最早的兩首言志詩出現在《上編》，按創作的時間排列是《自警》與《生日感懷》。《自警》表現了對于人生、社會的認知是“路盡崎嶇”、世多難事，因此為人處事要“謹慎”、“三思”，“集思廣益/莫過自信”。雖是言志之作，確也折射出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的艱難時世和人生的艱難；二十歲的作者的早熟及對社會人生體悟的深刻。《生日感懷》表達的是珍惜時間、青春，刻苦學習，努力追求，爭取做一個\"一專多能\"對國家多所貢獻的人。雖是青春誓言式的表白，但可貴的在其人生目標確定的高遠。建國言志詩大量地存于《夕拾集下編》：《〈樂道集〉付梓感懷》、《泉石書屋銘》、《五十感懷》、《五十初度》、《自慰》、《自嘲》、《自棄》、《重陽》、《憶徐勤》、《珍珠婚》、《活個好心情》、《致〈笑臉〉歌者》、《快樂之歌》、《覺悟》等都是代表性的作品。從中我們了解到了建國玩物怡情蓄志，辛苦向學、安貧樂道，不懼歲增、雄心不減，以安寧《自慰》、以少欲《自嘲》、以不惑又癡《自棄》，樂學前賢，視平安為福，以陽光心態笑對人生，以人間正道為追求自我幸福的唯一準則等諸多人格品質與人生追求。建國如上的表白和他實際的人生際遇狀態，都證明著他有賢人的情懷、君子的志趣、智者的品格。唯其如此，他在立德、立功、立言三方面都所為多多，所獲多多。觀建國其人，讀建國其詩，兩相互參，使我們又進一步地認識到：建國做人是真誠的，作詩也是真誠的；人定其詩，詩如其人。這是為人之大道，也是為詩之坦途。

建國長期從事哲學的研究與教學工作，有著深厚的哲學修養與氣質。他的這種修養與氣質也自然而必然地決定和反映到他的詩歌創作中來，由此使他能在觀物時悟道，察世時識理，發而為詩便多為體物明道、事理兼備之作。此類以《斷想六則》與46首《賞石悟道》最具代表性。

無論是直抒胸臆的言志之詩，還是借物呈現的哲理之篇，都體現了建國克己之嚴，觀物之精，察世之詳。正是因為有如此的內在的修煉才形成了豐富的內心世界；正是如此豐富的內心世界與同樣豐富的外在世界對接，才能產生多姿多彩的碰撞火花。將這內在的、精神的、無形的火花用筆紙、文字物化、外顯，就產生出了建國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詩歌。從中。讀者的我們所獲取到的也就絕不僅限于詩美的欣賞了，還應該有對歷史、社會、人生，乃至自然、宇宙等諸多領域的認知與體悟。也只有如此地賞讀《夕拾集》，我們才能更深入準確地評判《夕拾集》的價值及詩人張建國的人與人生。

第四，通觀《夕拾集》可知：與它所表現的內容豐富相諧，是它表達形式的多樣：有古體，有自由體；有兒歌，有歌謠，有歌詞，還有寓言詩，如《樹和小鳥》。這證明了建國在詩歌創作求索的道路上涉獵的廣泛，付出的巨大。誠如建國在《夕拾集自序》中所說：“從上小學至今，我一直喜歡詩歌，從唐宋詩詞、毛澤東詩詞到革命烈士詩抄和新民歌，從賀敬之、臧克家到李英、雁翼、郭小川的詩歌，我都愛不釋手”《夕拾集自序》2）。也正因為做出了如此的努力，所以才取得了顯著的成果。這還有兩點為證：

一是活化古人古作，寫成自家新作。如《仿李煜·虞美人·收藏》敘寫尋寶收藏的艱辛，結尾的“問君為何不知愁/恰似青山無阻水東流”，語意詩情一百八十度大翻轉，新意頓出，出人所料，拍案叫絕！《沈園感懷（二首）》、《題幽蘭石〈群山〉》仿寫蘇軾《題西林壁》等也都如此。

二是汲取今人精神，煉就自家筋骨。《大慶連著大寨》中，激蕩著賀敬之的神氣；《內心問答》里，流淌著郭小川的血脈。然而它們又分明不是賀敬之、郭小川，而是學藝多家成自家的張建國和他的詩。

附：張建國的詩

松柏贊

春綠不足道，

冬青方為奇。

欲識非凡木，

且待霜雪時

金秋頌

塞北的秋啊，金色的秋！

金海、金山、金日頭……

望無邊的麥海金濤滾，

紅旗迎風頻招手！

數不清的糧山金光閃，

豐收戰歌沖霄九！

緊緊地貼在心窩口——

勞動的果實多可愛啊，

豐收的景象真醉人喲！

金色的秋天晃花了我雙眼，

滿懷的激情涌上喉！

塞北的秋啊，金色的秋！

似錦的秋色誰繪繡？

牛郎織女不曾來，

勞動人民一雙手！……

我提筆飽蘸天池水，

把這——金色的秋天——

描在紙上，畫在心頭！

北鄉秋

金風陣陣吹綠野，

田禾日日見黃色。

鴻雁展翅東南去，

農家揮鐮正收割。

南飛雁

雁叫長空過，

秋風吹南行。

正是風光最好時，

誰愿離北國？

拍翼頻頻別，

回頭更難舍。

大地如海滾金波，

多愛此山河！

喜得東北野牛頭角化石

雙角粗壯且尖銳，

雄風依然八面威。

此君當是牛魔王，

傲視松遼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