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他的牛像是一對兄弟。
不過我這樣比喻還是不確切或不貼切的。
父親養牛,開始是為幫他犁田耙地,父親常在別人面前夸耀他喂養了多年的老黃牛,父親說,“它就像我的一個兄弟,或是比兄弟還要親的一個兒子。沒有它給我犁田耙地,誰會給我挖一鋤頭。”
父親的話,讓我明白了,父親養牛和對牛好的原因。
也許正因為這樣,父親對待老黃牛,在我眼里,比對待他自己還要認真。對老黃牛的起居飲食,在父親的心里,都有一張明確的作息時間表。什么時候飲水,什么時候喂料,甚至什么時候牽出去走走,相互談談心,交流一下感情,父親都一稿在心里。那時父親出門做客,從不在客人家住,無論客人怎么留,他都會說,“我不能住,我家里還有一只老黃牛晚上要添料呢。”父親那樣子,仿佛他的老黃牛間一夜不添料,就會餓瘦了一樣。
不過,在家里,也的確如此,每天半夜,風雨或下雪都無阻,父親都要起床,給他的老黃牛添料。
父親對他的老黃牛如此上心地喂養,讓我有些吃醋。在我的心里,父親對我也仿佛沒有這么上心過。
不過,作為一個農民,牛是他最大的生產資料,他的上心,我又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應該的,損失不起。但父親不應該這樣,這樣就有些迂了。
但迂就迂吧,至少父親沒有這么認為自己迂,他還在一如既往地精心喂養著他的老黃牛。
看著父親對老黃牛的上心勁,我想,父親現在是要牛幫他犁田耙地,因此,他對牛才會這么好。如果幾年后父親老了,不再種田了,他就不需要牛來幫他犁田耙地了,父親對牛的感情也許因此就會淡忘些,至少不會像現在這么上心。
但那樣,我又擔心他以后的生活怎么過。
人是有個依托的,依托一旦沒有了,他的生活就會失去平衡。
可我的想法是錯誤的。
隨著年歲的增長,父親不能下地種田了,按說,這時的老黃牛應該賣掉。
可是,父親把老黃牛賣是賣了,可轉眼,父親又買了另一只黃牛回來。
父親說:“以前的黃牛是公的,現在的黃牛是母的。犁田耙地,需要公的,公的有力氣;現在不種地了,就要養母的。母的會生育,大牛生小牛,小牛可以賣錢。”
父親微笑地說著,我算明白過來了。
父親以前養牛,是為了從牛身上要力氣;父親現在養牛,是為了從牛身上掙錢。
但我不信,父親能從牛身上掙到多少錢。
父親還是像以前那么上心地養著他的黃牛。甚至比以前更迂了。
父親現在不種田了,養牛的時間就更充裕了。
沒有事的時候,父親就經常坐到牛的身邊去,和牛對視,大眼瞪小眼。
父親看著牛,目光里有話,像是對牛交待些什么。
牛也仿佛明白父親的心。
父親不種田有好多年了,這些年,我們除了供應父親的口糧外,沒有給父親零用錢。今天,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的嚴重,就立即給父親送去了一千元零用錢。
誰料,父親說什么也不肯接受。
父親說:“我現在還不想向你們要零用錢,你們也不容易。我的零用錢,我會從我喂養的黃牛身上要。”
“從黃牛身上要?”父親的話讓我有些疑惑。
父親說:“對。我從我養的黃牛身上要零用錢。別人的黃牛三年生二只小牛,但我養的黃牛爭氣,它是我的好孩子,它一年給我生一只小牛,一只小牛一千多元,我的零用錢就夠了。”
說話間,父親養的黃牛又要給他生小牛了。
父親看著生下來的水靈靈的小黃牛,心里樂開了花,父親指著大黃牛說:“以后你不用擔心我了,它就是我的孩子,它會給我零用錢。看看,我孩子又給我送來零用錢了。”
父親的話讓我想了一個晚上,我激動得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