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官職步步提升,我到五干渠偷情的欲望愈來愈強烈了。
五干渠是全市有名的偷情者樂園,這是我早就知道的。本人也早想去偷,一直沒有尋到機會,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嗎?有本事的男人偷情,沒本事的男人偷菜,再沒本事的才偷窺。
本市有個“五干渠論壇”網站,貼有大量偷情者的千姿百態,都是最沒本事的人干的。大家都罵“缺德”、“惡心”,但大家還都關注該網站,點擊率不知要超過政府網站的多少倍。在眾人眼里,不管從哪方面說,我也算一個有本事的人,雖然本事不大,但也不算小。
我們城市建在黃河南岸,平均海拔不足一米,這就意味著,是七條干渠引來的黃河水滋潤了市區數十萬人口,極美好風光。其中又偏愛了五干渠——由于特殊地理位置和四公里長近半公里寬的茂密的高大樹林,這些年又在樹林中見縫插針地建了一些長凳子,更給偷情者提供了方便。
一邊是潺潺流水;一邊是能隱能現的樹林,及周邊其他人的表現,就是沒有思想準備的人,也會忽然會被激發出激情,為之做出出格之事。
事實上,偷情與真情不是冤家而是親戚,許多真情是“偷”來的而不是處出來的。往往是在戀愛期間一次難以控制的偷情,便成就了兩人的長久關系。可以毫無夸張地說,凡在本市談過對象,處過情人的都會跟這片樹林有關。本市有位作家有一篇獲得全國大獎的散文開頭是這樣寫的:全市的男男女女,誰的愛情不跟五干渠有關?又有誰沒在那片樹林中偷過情?這里的每片樹葉都寫滿了男女間的激情。
目前許多人已不讀文學作品了,但我身邊的許多人卻能大段大段地背誦這篇散文,肯定是寫到了他們心靈深處及美好記憶里,要不我這么多作品這幫人一句都記不起來,偏偏能記住這篇散文?
您可能已經煩我嘮叨了,但我還要鄭重地說,到五干渠偷情的想法由來已久。
我已經幾次邀妻子到成就我們婚姻的五干渠走一走,妻子都一口回絕。我們的婚姻跟許多人婚姻一樣,表面看來幸福和睦,但“七年之癢,十年之痛”哪個坎都沒過去。那種痛那種癢長在誰身上誰都知道難受,尤其是對我們這些有權有勢又不差錢的人,身邊蕩漾的花粉,讓你難受,不是痛得難受,而是癢得難受,癢比痛更難受。
許多婚姻專家支招說,治療婚姻中痛和癢的最有效辦法就是到當年戀愛期間常去的地方走一走,尤其是再到第一次偷情的地方偷一次情并來一次促膝暢談。
讓我和妻子刻骨銘心的這兩個地方都是五干渠。
每次我話音沒落,妻子都會說,你愿跟誰去,就跟誰去吧,我算不跟你去!你們這些當官的沒幾個好東西,你看后樓上那個姓李的,才是個副縣級,別看長得跟麻袋似的,情人卻一大堆。我姐說他經常領著不同的女人從樹林里出來到五干大酒店開房間,他當別人不知道,其實從他踏進大廳就有監控。有時在電梯內就迫不及待地接吻擁抱。還有長得跟麻稈似的李局長,照你的權力差遠了,被抓起來以后,聽說查出來十幾個跟他長期保持關系的女人。
每說到這里,妻子便會狠狠地警告我,有時還拿著剪刀邊比劃邊說,話說得很難聽,在這里就不往下說了。
妻子所說她這個姐,其實是她的表姐,她姑姑家的女兒。她在五干渠樹林端頭五干大酒店當副總經理,跟我家住在同一座樓上,有時下了晚班不先回自己家卻先到我家坐會。因為她回家的路正好要步行穿過一段五干渠樹林,到我家是先把剛裝進眼睛里的東西,在妻子面前倒一倒。這也似乎是我的期待,有時防盜門還沒關緊,她話便先到了,在她機槍噴射似地語言中,她在樹林中看到的男女間那些事,便傳到書房中我之耳朵中。時間一長她似乎也忽視了我的存在,多數情況下我也不會因她的來去邁出書房半步,但她的話卻有時讓我心里癢癢得很。癢比痛難受。
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雖說多數情況下癢比痛難受,但有時痛又比癢難受。近幾個月來,表姐帶回的消息不光讓我心里癢,還讓我心里痛。最近連續有三個女的跳五干渠自殺,都是三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兩個被救活了,另一個直接一口水給嗆死了,解剖時發現肺都爛了。
我問原因,表姐說,現在的男女不可思議,沒法究其原因。有天晚上我聽一個穿著很鮮艷紅上衣的女的在酒店大廳里打電話,問對方穿著什么衣服?手里拿著什么?并告訴對方自己是穿的什么顏色,什么樣式的衣服,背著什么包。看來是第一次見面,但半個小時后我下班路過樹林時,在一個長凳上,這個女的已跟一個男的滾在了一起……
有人說,女人失去什么都可以,絕對不能在不該失身的時候失去身子,這話也要“與時俱進”了,女人的身子似乎也在貶值,有天秘書給我呈送一份“公安簡報”,說本市一報社聘用記者,實際上就是一個農民工,騙取了四十多位女人的身體,還有數萬元的現金。
身體和金錢相對生命來說,都是不重要的,這么多人選擇在全市偷情者的圣地自殺,不能不引起我這一方長官的重視。
這天晚上我在“五干大酒店”喝“高”了,從政幾年來還沒喝這么“高”過,像我這級別的領導酒場雖天天有,但工作中決不能輕易地“見酒”。但這次接待省里的領導,卻被逼上了梁山,雖是我請客,但幾位陪客者是領導點的——我們大學時期的幾個最要好的同學。
經過一陣推杯換盞,有人招架不住了,我趕快下了收兵令:讓服務員上飯!
等飯的時間,同窗間的話自然多了,扯來扯去,從喝酒作風扯到人品,省城來的老同學不緊不慢地說,常在一起相聚的人,有兩種人我是不重視關系的:一是見酒就醉的人;二是常喝酒但從沒見其喝醉過的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表面看是同學相聚,大家卻都心知肚明,他是省城來的大領導,都是圍著他轉的。他此話一出,我不由目掃一周,他沒見過喝醉過的人,在坐的大概就我一人了。
想到這里,我忽然沖服務員說,先別上飯,再給我上四瓶“五糧液”!
網上聊天陌生的男女相遇多屬偶然,但今晚我喝醉卻是必然了。
怎么把司機放走的?不知道;怎么送走的客人?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是怎么糊糊涂涂地走進了樹林。
卻斷斷續續地記得在雨傘下與一女士發生的事情。
走進樹林忽然對耳聞無數次地男女間那些事不感興趣了,并有些惡心感。走到干渠邊,望著滾滾東去的黃河水正出神,天上忽然落下了雨滴,速度并迅速加快,在樹葉“啪啪”響聲的伴奏下傳來了男男女女的尖叫聲及急促的腳步聲,我忙拿出平時往轎車中鉆的架勢往樹林中鉆,但轎車遮雨樹林是不遮雨的,似乎比外面下得還要大,還要兇,像有人故意用瓢往我脖子上倒水。多年來還沒受過如此禮遇,平時有陽光的時候,頭頂必有太陽傘;有雨滴落下的時候,必有遮雨傘。當然都是別人給支撐的。
我忙又走到了干渠岸邊,任越來越大的雨肆意澆灌,被前呼后擁習慣了的我,此時有極大的失落感,望著毫無顧忌地在雨滴捶打下流淌的黃河水真想跳下去。
不知什么時候一把花雨傘出現在了我的頭頂,一個三十出頭少婦出現在身邊,片刻后,她空閑的那只手竟然在我后背上挑釁地摸了兩下,竟把我的酒摸醒了幾分,欲推開她,她卻溫柔地說,我知道你是大官,經常在電視里見到您,下這么大的雨怎么跑這里來了?司機哪?是不是來單獨會情人?您放心,我不會害您!
雨愈來愈大,雨傘似乎變得愈來愈小,兩人越貼越近,話也越來越投機了。為了兩人能不受雨水侵犯,她竟然主動地把一只手搭在我離她較遠的那個肩膀上,并用這只手不時地向我傳遞著什么。不管別人對我及我這類人有多少猜測,有多少詛咒,我主動讓一只陌生的女人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還是第一次。跟妻子以外的女人如此“零距離”接觸,更是第一次。現在回想起來對后面發生的事情有些失憶,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不是,清楚對此女人沒有厭惡感,并與她交流了很多,同時明白了一個道理:世界上能醉人的不只是酒精還有別的。
我記得她當時哭了,哭得很痛,兩人沿五干渠在大雨中走了近兩公里的路,方走到公路旁,她把我送上一輛出租車又給司機交待了什么,當我到了被全市市民都稱為“中南海”的小區門口走下車要在身上掏什么東西時,司機說了句,那位女士已經把錢付了,便掉頭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不管是坐在辦公室里接待客人;還是坐在會議室主席臺上面對臺下無數雙眼睛;還是在家中面對妻子女兒,都像干了件很丟人的事,很有罪過感。卻又有僥幸心理,相信這些人,不會有一人知道那晚我和那位女人間發生的事情,其實我自己都不十分清楚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那些日子上網點擊最多的網站要屬“五干渠論壇”了,慶幸的是,照片上那些在五干渠跟女人接吻擁抱的男人,要不比我帥,要不比我丑;要不比我老,要不比我年輕,沒一人是我。
讀到這里您可能會說,在當今年代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這樣忐忑?
由于我之特殊身份,必須讓我重視這些不檢點行為。
剛平靜了兩天,一個人的出現又讓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人就是常到我家玩的那位妻子的表姐。
也許是我心虛的原因,這晚我在外吃完飯回到家,她正跟妻子熱烈地聊天,見我進來像當年我跟妻子剛談對象時第一次見我一樣,上下打量起沒完,讓我毛骨悚然。她剛要開口,我快速地扒了支香蕉遞了過去,表姐驚了一下,看我兩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她又把頭扭過去跟妻子熱烈地聊了起來,聊過一陣,又把頭扭向看電視的我,當瞥到她的目光時,我忙隨手打開并遞過一瓶標有CCLL250外國品牌飲料,這是朋友剛從國外捎回的,號稱是營養最豐富的飲料,一瓶飲料頂5個檸檬,我想外國人不懂中國文化,要是中國人絕對不會起這個名字的。表姐抬起頭盯著我,像問我,又像問妻子:妹夫今天是怎么啦?不像喝多了酒?
在妻子面前最擔心的事情終于沒有發生,也許是表姐要說的話被我的異常表現給壓下去了。
被壓下的東西總是要爆發的。
一天后,表姐在下班的路上碰到了我,見司機已遠去,前后左右又無人,便對我低聲說,你那晚干的壞事別當我不知道!我知道得比你都清楚。考慮到你的地位,又考慮到你對我妹妹侄女她們都不錯,我不說罷了!
見我一臉緊張,她竟嘻嘻地笑起來:其實你那晚辦了個大好事,不光挽救了一個生命,還給她家辦了幾件大事。人家還要專門感謝你呢。
我正愕然,她繼續說,那晚你碰到的那位女士,是在我們大酒店打工的配菜工,昨天還跟我說了句很恐怖的話:那晚要不是碰到你,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把骨灰。她兒子今年該上學,學校說她家戶口不在本市不讓上,看著同等條件的孩子因為有關系上了學,只有暗暗落淚;最近丈夫又讓一輛“寶馬”給撞了,現在還在住院躺著,因為肇事者是當地一個房地產開發商,有關部門不但拖著不給處理,一個小干警還占有了她,并讓她在我們大酒店請客。她雖然在我們大酒店打工,請客錢照付,一頓飯一個月的工資不夠,酒店又因她精力不集中,違背上班時間打手機的紀律,那晚正好在你喝酒的那個點已宣布辭退她,想想上不了學的孩子和躺在醫院的丈夫及自己的付出,一時想不開,便決定一死了之……
女人就愛嘮叨,這位表姐更女人,為一件小事她能跟我妻子嘮叨幾個小時,所以在我家我一般不參與她與妻子間的議論。
我擺了一下手,她方住了嘴。
但還要感謝她解開了憋在我心中多日的一個謎:跟那女人相遇的第二天在市政府開會時,教育局長、公安局長看到我都說我交待的事情馬上辦,我還感到莫名其妙,不記得給他們安排什么事?一翻手機方發現那晚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內,給好幾位局長打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