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去拜訪臨川同鄉(xiāng)、當朝宰相晏殊。晏殊看他好久后,才說了一句:“能容于物,物亦容矣。”晏殊的這句話,讓王安石百思不得其解。其實,這是晏殊針對他的個性與為人的一個懇切告誡。在以后的政治生涯中,王安石因為執(zhí)拗和不容人,吃盡苦頭。
“能容于物,物亦容矣”,晏殊這話,可謂得寬容之真諦。人生于社會,要想建設社會、服務社會、影響社會、改變社會,必須要學會融入社會,變成一個社會人,然后才可以施展自己的才能抱負。社會是由我和他人構(gòu)成的,融入社會,也是學會與他人相處,學會寬容,學會正確對待別人的個性、嗜好、優(yōu)點、毛病。這樣,別人才能接受你,社會才能容納你,你的聰明才干才有用武之地。
但是,寬容首先是一種境界;達此境界,才能具有寬容的胸懷。
公則寬。有公正之節(jié)操,才有寬容之胸懷。皇甫文備曾經(jīng)與徐有功共同審理一樁案子。皇甫文備誣陷徐有功與罪犯勾結(jié),導致朝廷處分了徐有功。若干年以后,皇甫文備被人所告,正好案子交到徐有功手上。有人提醒徐有功:“當年他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你忘了?”徐有功說:“你所說的是私忿,我所守的是公法。怎么能因為私仇而損害執(zhí)法的公正呢?”
仁則寬。有仁義之秉性,才有寬容之胸懷。狄仁杰為內(nèi)史,武則天對他說:“你在汝南,干得不錯,但還是有不少人說你的壞話。想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嗎?”狄仁杰回道:“陛下如果以為這些人說的不錯,確實是我的過錯,那我就應該改正;如果是這些人誣告,不是我的錯,我還是要感謝陛下推心置腹,給我明言。不過,如果我知道背后說壞話的人,我與他就做不成朋友了;如果不知道,我們還能繼續(xù)友善共事。我還是不知道的好。”武則天深加嘆異。
大則寬。有遠大之目標,才有寬容之胸懷。歷代圣主賢君,寬容都是第一基本功,不僅聽得進反對的意見,而且容得下各方面的人士,甚至包括以前的敵人。而之所以有如此胸懷,是因為有遠大的目標。陳勝自言“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可是他連自己的幾個愛說點閑話的老鄉(xiāng)故舊都不能忍受,拿去殺了,可見并無鴻鵠之志。無此志向,哪會有寬容的胸懷?
寬容在一個人的事業(yè)中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寬得眾。西漢名相丙吉手下有個馭吏跟他出門公干。馭吏喝多了,穢物吐了一車。丞相府的分管負責人西曹主吏向丙吉匯報,處理意見是開除職務。丙吉說:“因為喝醉吃飽的緣故開除一個士人的公職,這叫人家以后怎么安身處世?不過弄臟了車墊子嘛!”丙吉的寬容,讓這位馭吏感激不盡。這位馭吏來自邊疆,非常熟悉邊塞征兵警備一類的事情。一天,馭吏外出,剛巧看見驛卒背著紅白相間的信囊,飛馳而過。馭吏不動聲色地跟著驛卒,打聽清楚是胡虜侵入云中代郡,馬上回來向丙吉報告,提出相應建議。待皇上召見丞相、御史,問云中代郡的人事情況時,丙吉早已成竹在胸,應對自如;而御史則因事發(fā)倉促而支吾遮掩,不得要領(lǐng)。皇上表揚丙吉憂邊盡職,同時白了御史一眼。這件事讓丙吉心生感慨:“士亡不可容,能各有所長。”
寬得體。楊再思在則天朝官至納言。那時候發(fā)生旱澇,朝廷就要關(guān)閉坊市的南門來祈禱。一天,楊再思晨起乘轎入朝,正趕上一輛載重的牛車走在前面,要出西門。因坡陡路滑,牛車半天也未見移動一步。抬轎的一直催,那駕牛車的師傅火了,破口大罵:“一幫蠢豬宰相,調(diào)和不了陰陽,就知道關(guān)城門,讓老子繞行,如此辛苦!”楊再思便緩緩撥開轎簾,慢聲細語地說道:“師傅,你的牛也不行了,不要只罵他宰相。”這件事顯見出楊再思的度量。原本當官的被老百姓批評是常事;但如果為官者氣量狹小,性格偏激,去與老百姓來一番對罵,甚至要給懲處,反倒有損形象。
寬得言。寬容的人,容易聽到真知灼見。宋仁宗的張貴妃想幫自己伯伯張堯佐弄個“宣徽使”干干,便整日給皇上吹枕邊風。皇祐二年(1050)十一月,宋仁宗準備下達任命詔書。張堯佐為官平庸,越次提拔,顯見是有后臺。包拯極諫,以為不可,并指斥后宮干預朝政,朝廷任人唯親。宋仁宗只得收回成命。次年正月,宋仁宗經(jīng)不起枕邊風,再次提起,包拯等一班大臣再次諫止。到了八月,張貴妃又說起此事。一天臨朝,她撫著皇上的后背溫柔地說:“官家今天可別忘了封宣徽使的事啊!”朝堂上,包拯又是極力反對。宋仁宗說:“老包,你已是第三次說這事了。我貴為天子,難道想提拔個人都不行?”包拯聽到這里,來到御座前說:“皇上難道就不顧民心向背、朝廷綱紀了?”宋仁宗聽到這里,拂袖而去。張貴妃早在門前迎接,細聲問道:“宣徽使的事如何?”宋仁宗氣不打一處來:“宣徽使、宣徽使,你就知道宣徽使,你不知道包拯在當御史?”宋仁宗在位四十余年,比較寬厚,聽得進意見,故能得韓琦、范仲淹、富弼、包拯、狄青、種世衡等能臣干將盡心輔佐,使天下治平。
寬得功。寬容者,容易獲得成功。王安石拜相后,施行新法。司馬光不贊成,被開出來;富弼不贊成,被開出來;呂公著不贊成,被開出來;韓維不贊成,也被開出來。“昔與荊公交游揄揚之人,皆斥退不用,荊公獨用事。”正人君子因意見不合,他一概不用。用誰呢?首用呂惠卿。呂惠卿何許人也?一天,王安石在家里與呂惠卿商量事情,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國在房內(nèi)吹笛子,嘰里哇啦,鬧得不行。王安石說:“請學士放鄭聲!”王安國應聲答曰:“愿相公遠佞人!”“佞人”就是呂惠卿。果然,呂惠卿一朝大權(quán)在握,便叛主賣友,把王安石平日寫給他的私人書信公布出來。王安石也不檢點,信里多處寫道:“無使上知”。皇上這下知道了,心里別提有多不痛快:我視你為股肱,你倒視我為外人。呂惠卿還興起大案,故意牽連到王安石,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王安石不能容人,自然也就不被人所容,要想成功,怎么可能?王安石的變法失敗了,朝廷的財政困難再也沒有可能解決了。更為嚴重的是,它挑起了北宋后期的黨爭。政治紛爭與財政危機,終于導致了北宋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