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落魄的時候愛你

一

大學畢業后，我南下深圳打工。

我學的是機械制造專業，原來以為這個專業很“老土”，沒想到在深圳，我這專業居然很吃香，我順利地進了一家模具廠工作。很快，就被提拔為拉長，工資也漲到了每月六千多，手下有著八十多名工人。利用手里的一些權力，我還幫助老家的幾個親戚在我們工廠找到了工作。

工廠里很多技術骨干在外面有著自己小作坊式的企業，如果自己的小企業不掙錢，自己在工廠里的這份工資可以維持企業里幾個工人的開支，于是大家就這么員工和老板地身兼兩職。

發現了這些同事的秘密后，我也在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三間房子做車間，然后用手中的積蓄，買了套二手的設備，招了兩個有經驗的工人，另外招了個業務員，開始了經營。沒想到，這種小企業的生產居然贏利還不錯，平均每個月都可以掙兩萬多元。

積累了經驗后，我就覺得自己辦企業也沒什么難的！兩年后，我毅然從公司辭職，想擴大自己的作坊。

爺爺奶奶病逝后，給我父親在市區留了套120平方米的房子，按照市場價格，怎么著也得值四五十萬。另外，我父母現在住的那套房子，也值二十五六萬。

我專門從深圳回了趟老家。家里是父親當家，我想說服父親，讓他拿著這兩套房子的房產證從銀行里給我貸些款來。沒想到，父親聽了我的話后，立即拒絕，態度強硬得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父親不但堅決不給我任何援助，另外還苦苦勸我：“任何投資都是有風險的，有多少錢就干多大的事情，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飯，不要盲目樂觀。”我氣急敗壞地大聲反駁說：“您倒是一輩子謹慎，您到快退休了，不還是個普通工人嗎？”父親惱羞成怒地說：“知道你出息了，看不起老子了。但是，你爺爺的房子是留給我的，我現在住的房子是我們單位早些年分的福利房，這兩套房子都和你沒任何關系，你就死了心，不要打這些房子的主意了，我手里攢的一點錢，留著養老呢，你也別指望拿去，你如果想折騰就自己折騰去吧，我也管不了你！”

一怒之下，我不再尋求父親的幫助，那些天，我在外面奔波，親戚朋友都知道我在深圳混得不錯，再加上我人品不壞，于是，我借到了二十多萬元。

我把錢打進卡里，連家也沒回，臨上火車前，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告訴母親我走了，母親在電話里嘆息道；“你這孩子，你把你爸傷得夠戧，你爸再沒本事，但是，他是一心一意地為你著想，你走后，你爸流了一夜的眼淚。”“他一心一意為我著想？別開玩笑了！”我非常不耐煩地說完這句話，掛了電話。

二

回到深圳后，我在郊區租了個廢棄的養牛場，又買了三套二手設備，招了8名工人和1名業務員，加上以前的幾個員工。于是，我們這總共10名工人和兩名業務員的企業正式開張了。

僅僅一年，工廠掙了四十多萬元。在這一年中，幾個借給我錢的親戚因為擔心我的償還能力，找借口到了深圳，我熱情地款待他們，看我工廠欣欣向榮的景象，他們心里一下子踏實了。

他們回去后做宣傳，說我在深圳混得如何好，于是，沒有任何人向我要欠款。父親聽了我在深圳“發達”后，主動給我打來電話，督促我趕快趁現在有錢，把欠親朋的錢還上！我諷刺道：“就您這保守思想，怪不得您一輩子受窮，現在越是干大事業的人越是缺錢，因為如果把事業做得更大，那就需要投資更多的錢！我的錢您不用管，天塌下來我自己頂，您就別瞎操心了……”

去年二月份，我開始雄心勃勃地想買下一個倒閉的模具企業，盡管一些親朋答應繼續借給我錢，但是，算來算去，資金還是缺了30萬元，情急之下我就給母親打電話，請求她想辦法把那兩本房產證弄到手，母親非常為難地說：“你爸把房產證鎖起來了，鑰匙放到他一個老朋友那里藏著，就是害怕我心軟，把房產證取出給你，你爸早就有防備的！”聽了母親的話，我氣得差點吐血，父親為了對付我，真是煞費苦心啊！

我再催那些親戚，前階段還爽快答應繼續借給我錢的，這個時候，他們居然變了態度，找各種理由拒絕。我二姨父告訴我：“別怪你姨父反悔，其實，你爸的勸說也有道理，你年輕輕的，沒受過任何挫折，就把事業做得這么順利，你爸說任何干成大事業的人，都是受過很多挫折很多磨難的，你這么的順利，鬧得他心里不安，夜里都睡不好……”我火冒三丈，給父親打電話，父親一聽是我，立即掛了電話，我有氣都沒辦法發！

三

因為沒有足夠的資金，那個倒閉的磨具廠我沒能收購。

但半年后，我就開始慶幸自己沒有收購那個磨具廠，因為我的兩個主要客戶被實力雄厚的大企業挖走了。我的企業陷入了困境：產品積壓賣不出去，但是，材料商鬧著要材料款，一些客戶卻賴著不給錢，我欠別人的，別人跟在屁股后要；別人欠我的，我卻要不回。十幾個員工鬧著要拖欠的工資，還口口聲聲地去勞動保障局告我，在這個時候，老家的一些親朋不斷打電話，向我要錢，甚至還有一個堂哥一個表弟結伴到了深圳要債。堂哥苦著臉說，你侄女明年就要考大學了，我那是給她準備的學費，如果還不上，就麻煩了！表弟說他談了個女朋友，女朋友逼著要買新房，不買房子就散伙……

光堂哥和表弟兩家，我就借了26萬元。但是，我手里卻沒什么現金。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堂哥和堂弟見我拖欠他們的錢，一著急，掀了我的辦公桌。

不過，很快，他倆的火氣就消了，因為父親已經把錢送到他們家了。

更讓我沒想到的：父親還給我寄來了12萬元，讓我把拖欠了幾個月的工人的工資還了。我把舊設備賣了，把拖欠材料的材料款結清后，手里一無所有了，等于我忙乎了幾年又回到了原點，我黯然坐在辦公桌上，心里暗暗慶幸的是當初父親沒把房產抵押給銀行，要不然，我的虧空就大多了，那得多少錢才能補上啊。

人在最困難的時候，想到的是親人。我給母親打電話，接電話的是父親，父親說道： “兒子，回來吧，你要記住，爸爸永遠愛你！”父親是個性格內向的人，不善于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不過，聽了父親的“爸爸永遠愛你”，我百感交集，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回到家，父親在站臺上等我。我說：“爸，您怎么來了，我又不是找不到家。”父親沒說話，接過我的行李，默默地向外走……

父親居然把我領到了郊區的一處出租房，我一再追問，原來是父親把那兩套房子都賣出去了，還完親戚的錢以后，再加上以前的儲蓄，于是就給我寄過去了，我才得以把爛攤子擺平。

想著以前對父親的誤解，我愧恨交加。淚水流了出來。父親笑了：“兒子，別這樣，人不能在得意的時候忘形，也不能在挫折的時候泄氣，你是以前沒經驗，沒有風險意識，我一輩子沒混出名堂，所以，我的話你也不肯聽！不過，你有技術，有管理經驗，以后再次創業，成功的把握一定很大，爸現在非常看好你。

我淚如雨下。

在家里休息一階段，我在老家一家私人企業找到了一份工作，少了以前的那些浮躁，踏實地工作、慢慢地積累，準備東山再起。我知道，在我最落魄的時候，父親用最深沉的愛幫助我渡過難關，我一定不能再次讓他傷心和失望……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