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沉睡”南岸嘴

沿友誼南路直上晴川橋，往橋下西邊望去，便是南岸嘴。這處長江與漢江交匯形成的沖擊地帶，因地理位置極佳有“中國角”之美譽。

早在2000年初，武漢市便作出決策，要把南岸嘴建設成世界一流的國際化景區，數千戶居民悉數搬離。然而轟轟烈烈的開發號角之后，南岸嘴卻是延宕十年的沉寂。

“睡美人”何時醒來？《鄂商》記者多方探訪，試圖揭開南岸嘴沉睡的面紗。

獨特價值

在南岸嘴，可以看到在全球城市鬧區中罕有的水文特征——“涇渭分明”，這是其最被津津樂道之處。

亞洲最大河流長江與其最大的支流漢水交匯，在南岸嘴形成了雄渾與清澈的“涇渭分明”奇觀。這個比喻界線清楚的古老成語出自《詩經》：“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在我國，由于黃河流域水土流失等環境逐漸的惡化，正宗的涇渭分明已難得一見。

其實，世界上兩江交匯的城市并不少，如美國密西西比河畔的城市維克斯堡和孟斐斯，我國長江與嘉陵江交匯處的重慶，長江與黃浦江交匯處的上海，黑龍江與松花江交匯處的同江，潯江與桂江交匯處的梧州等。但在稱道南岸嘴美景的專家眼里，他們“要么是主河道與支流界線不明顯，要么交匯點不是處在城市中心而在荒郊野嶺，要么周邊沒有人文景點相匹配，實在缺乏南岸嘴這樣的‘市區景觀’價值”。

有旅行經驗的人發表觀點稱，唯一能與南岸嘴媲美的，是有“德國角”之稱的德國老城科布倫茨，它位于逶迤歐洲數國的萊茵河與清澈的莫塞河交匯處，但與南岸嘴有所不同的是，“在科布倫茨，無法領略到都市的磅礴與恢弘”。

熟悉武漢的人都知道，圍繞在南岸嘴附近，武漢的標志性景觀盡收眼底，龜山上的電視臺、彩虹橋（晴川橋）下晴川閣、黃鶴樓、龍王廟、漢口江灘、長江大橋……

南岸嘴悠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時代，傳說大禹治水成功于此，后人建亭以作紀念，亭名“萬江朝宗”?！渡袝?禹貢》中尚有“大禹治水，江漢朝宗于?！钡恼f法。幾百年以來，南岸嘴邊上都十分熱鬧，附近的街巷鱗次櫛比，臨河的碼頭（人們習慣叫它“小河碼頭”）上也總是人來人往，許多來往的商販都聚集于此，進行貨物的集散與傳輸，加之從此地過漢口和武昌都十分方便，兩江上船只絡繹不絕。

1889年，張之洞出任湖廣總督，立志要在武漢這塊地方示范他的“洋務運動”。他親自選定南岸嘴為廠址，先后開辦了漢陽鐵廠、“漢陽兵工廠”， 所產鋼材遠銷日、美、東南亞，制造出了聞名遐邇的“漢陽造”。南岸嘴地區也因張之洞創辦過的一批近代輕工業，演化成為中國近代重工業、軍事工業的發祥地之一。

對于南岸嘴的歷史文化內涵，武漢民用建筑設計研究院副院長鄭國慶如此解讀：長江是中國最長的一條江，漢江是它最大的一條支流，南岸嘴作為兩江交匯的一個軸點，在中國近現代發展進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方面，從沿海通商口岸傳入內陸的海外先進思想與技術在南岸嘴向武漢周邊各地擴散；另一方面，這些思想與技術在武漢得到運用、吸收消化并改善后，沿漢江上溯，繼續向西部地區傳播。一百多年以來，南岸嘴地區在物質思想技術的流通與傳播中積淀了很深的文化底蘊，因此許多文化人叫它“中國角”也不無道理。

罕見的地理奇觀和深厚的歷史文化內涵，賦予了南岸嘴獨特價值，也正因為如此，在這片土地上建什么？近年來一直為社會各界廣泛關注。

寧缺毋濫

1998年大洪水后，武漢市政府在南岸嘴至龍王廟地區進行河道整治工程，南岸嘴三千多戶居民悉數遷出。如今，南岸嘴地區已是一個“天然公園”。記者看到，里面的樹林灌木任意生長，鮮有修剪，岸邊的路燈也因無人管理而銹跡斑斑。正值周末，南岸嘴公園卻人煙稀少。天氣炎熱，有市民在漢水里游泳消暑，釣魚取樂。原河道辦員工告訴記者，其實早上這里還是挺熱鬧的，前來鍛煉的市民很多，跳舞、拉二胡、打羽毛球……就像個普通的公園。

2001年，“南岸嘴地區規劃設計國際咨詢和創意競賽”啟動，“當時吸引了本地最優秀的設計院和國際上多家知名的設計機構參加。”鄭國慶說，最終評出了3個優秀方案，還在報紙公示供各方討論。然而，十年過去了，南岸嘴依然未見任何動作。

人們不禁要問：十年來，南岸嘴為何一直沉睡？

“開發南岸嘴，交通是個問題。”鄭國慶告訴記者，三鎮居民去南岸嘴都不算方便，“尤其是從武昌過來的，汽車從橋上必須繞過龜山才能夠到達?！?/p>

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用以解決這個問題。他建議，“可否考慮從龜山做一個匝道下來，方便車輛到達南岸嘴。甚至未來還可以規劃將長江大橋的下層鐵路橋想辦法搬遷，另外單獨再做一個鐵路橋，使得長江大橋改造為雙層公路橋。其中下面一條公路橋可直達南岸嘴地區乃至漢口中心區；另一方面，將來可以規劃從武漢三鎮不同方向的軌道交通在南岸嘴設站，或者建設幾條通達南岸嘴的專線交通。”

本地資深建筑設計師李聞多也和《鄂商》記者談到了南岸嘴交通問題，他認為“在南岸嘴外圍附近建一些公共停車位；在南岸嘴里面，則配備一些電動車等環保交通工具供游人使用，以保持這個區域交通環境的相對安寧潔凈?！?/p>

可以說，每個關注南岸嘴的專業人士都有各自獨特的設想，其中不少人提議在南岸嘴建造出又一個“武漢新地標”，比如說“東方醒獅”“龍吐水”“直徑長達200米的大型摩天輪”等等，這些所謂新地標既有氣勢，能夠迅速匯聚人氣，而且投資見效快，土地價值彰顯，可是，這類方案又牽涉出南岸嘴建設的另一個問題——如何與周邊城市風貌相協調？

“我們武漢并不缺少這樣的標志性建筑”，鄭國慶解釋道：“更何況武漢的一些標志性建筑已經深入人心，比如說在南岸嘴都可欣賞到的黃鶴樓、長江大橋、龜山電視臺等等，這些老地標作為一組形象標識都已經先入為主了。”這個時候如果再在南岸嘴建造一個新地標，很有可能會陷入不倫不類的局面，反而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據知情人士透露，正是因為難以找到一個各方面都比較適宜的建設方向，往屆武漢市長比如王守海、李憲生都曾表示：南岸嘴沒有理想的創意方案，還不如不動，政府不急于拍板，等一切想清楚了再啟動。

鄭國慶表示，“南岸嘴一直沒有動工，關鍵在于‘解題’的過程沒有完成”。解題，即是決定出南岸嘴到底主要發揮一個什么樣的功能，是做旅游標志景觀，還是文化藝術中心，亦或是市民中心等等，先解決好了這個問題，其他的比如做什么樣的建筑形式，如何與周邊城市風貌相協調等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但是南岸嘴的價值功能是與整個城市的綜合實力密切相關的，現在，武漢似乎還未能達到一個成熟城市的標準?！编崌鴳c預計說，“或許5年后隨著武漢城市的發展，城市軟實力硬實力等各方面都得到長足的提升，南岸嘴的主要功能定位將會逐漸清晰并浮上水面，建設方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未來模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專家們的想法也會變化?！编崌鴳c說，之前武漢市民中心和琴臺大劇院等重要城市級公共建筑的選址，都曾提出過放到南岸嘴。但規劃建筑界的意見很快達成一致，“這塊地，不動比動后留下遺憾更好”。南岸嘴，這塊最能體現江城“兩江四岸、三鎮特色”的寶地，彌足珍貴，是無論如何經不起留下巨大遺憾的負累。

時至今日，規劃建設的主流思想是綠色、生態，鄭認為，在動與不動之間，有一種過渡方案，即用某種綠地、公園的形式“輕輕地把它喚醒”，可能會比大興土木式的建設更經得起歷史的考驗。鄭國慶推崇“綠地公園”的方案，主張在現有的“南岸嘴公園”的基礎上，融合某些文化或休閑的公園主題，比如露天音樂劇場、漢水史地展廊（墻）等，重新修整一番，這樣不僅賦予了這塊寶地一定的價值內涵，而且投入成本較低，且順應了綠色、生態的時代潮流。他同時強調，這個“綠地公園”并不只是個普通公園，在具體實施細節方面它一定是城市級、高品位、有特色的，做得大氣而精巧。

李聞多也認為，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里面，人們的思維也是在不斷的變化，現在很難建造出一個“永恒的建筑”，只能抓住一直陪襯著的山水，利用自然的力量融入其中進行再創造。

李聞多建議將南岸嘴臨兩江的優勢利用起來，尤其可以利用水來做文章，營造動態景觀，體現“綠色建筑”的思維，技術上這種方案也很成熟，做出一組噴高一兩百米的水柱也并非難事。重要的是，不噴水時對周邊環境的影響極小，這樣利用噴泉做出的一個虛擬空間，它能夠在必要的時空環境下展現出高大宏偉的氣勢，在更多的時候回復其風平浪靜的本色。

武漢電視臺新聞綜合頻道主持人康毅是土生土長的武漢人，長期關注武漢旅游業，對南岸嘴開發有比較系統的研究?！澳习蹲炀褪俏錆h旅游的心臟，碼頭風情園就是這顆心臟的起搏器！”他建議，在南岸嘴創建全國最大的碼頭風情園——大武漢碼頭主題公園。園區分為三大部分：碼頭街市區；民眾游樂區；濕地休閑區。

康毅認為武漢文化首先是碼頭文化，漢口碼頭曾經是中國最大的碼頭之一，南岸嘴獨特的地理位置、罕見的自然風景、沒有負擔的規?？臻g決定了它是國內展示碼頭文化唯一也是最佳候選地。

在采訪中，也有不少市民認為南岸嘴最理想的狀態應是維持現狀。武昌市民陳恪寅（化名）說，武漢的高樓大廈已經非常多了，城市中心區非常密實，而南岸嘴是武漢的中心，擁有成片的綠地，正好讓城市有個“透氣”的地方。此前，許多網友也提出過類似觀點。他們認為，武漢不缺建標志性建筑的用地，如果南岸嘴以綠化地的形式繼續存在下去的話，武漢的形象只會更高大、更完美。

南岸嘴從計劃開發之初就牽動了許多人的心，十年來，關注南岸嘴的人未曾散去?！抖跎獭酚浾邚奈錆h市規劃局了解到，武漢市有關部門對南岸嘴的研究一直沒有停過。

武漢市委、市政府表示，他們高度重視南岸嘴的開發工作，積極審慎地推進南岸嘴地區的規劃建設。以全球視野、戰略眼光，吸收借鑒世界前沿的開發理念，學習參考國內外先進城市的成功經驗，認真汲取社會各界的意見建議，準確把握南岸嘴開發的原則和角度，高起點、高標準推進南岸嘴的規劃建設，努力把南岸嘴地區打造成武漢靚麗的城市名片。

南岸嘴“沉睡”背后，正刮起一輪又一輪的頭腦風暴。它的規劃與建設是一場深思熟慮、全民參與的“持久戰”。那些與南岸嘴相似的地方，如上海陸家嘴、重慶朝天門、海外的“德國角”，經過多年的規劃發展，已經取得了勝利，成為當地的名片，世人矚目的焦點。南岸嘴的這場戰斗依然在持續，未來的模樣仍是未知，它最后能縱觀全局、后發制人、出奇制勝，成為城市建設當中的經典一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