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進他的辦公室,嚇我一跳-正當中有個滿是銹跡的大銅缸,足夠一人蹲里面洗澡。他喜滋滋地說是新從天津收來的,是乾隆時期某某尚書的傳家寶,還沒想好擺在什么地方,就先讓手下搬到辦公室暫存。
他是做地產生意發家的,那時剛迷戀上玩玉、瓷器和書畫,這也是我們認識的原因,雖然,我早就聲明自己對書畫還懂一點點,對瓷器古董沒什么見識。
繞過大缸,對面的墻上掛著署名翁同赫、曾國藩的一副對聯,詩禮傳家、養氣修身之類的。然而一色的亮眼紙張,一看便是復制品。他不好意思地說:“真的在家里的保險箱,放這里不安全。”其實,我在他家里看到翁、曾的字是掛在客廳的,保險箱放著更貴重的玉件、繪畫之類,老朋友來的時候要戴白手套才能賞玩。
隔了一年多再去他的辦公室,邊上竟然開辟出個100多平方米的博物館,里面零零碎碎擺放了些書畫、玉雕之類,那大銅缸就放在入門的玄關前,養了幾尾魚,圍著一株纖細的荷花轉來轉去。
我轉了一圈,看到有張署名徐青藤的葡萄畫,連我這外行都覺得是描出來的贗品,那葡萄的枝蔓長得僵硬,簽名的書法尤其潦草。我回頭看他,他嘿嘿地笑:“這張是太假了點兒。”
“可我怎么覺得這里的大多數藏品都不靠譜?”他這才給我說實話,這里多數都是他交的學費——剛開始收藏的時候,買的玩意兒里很多都不怎么樣。
有問題還擺出來,看上去是自曝其短,可他說這別有妙處。話說他玩收藏在當地漸漸有了點兒名聲,就有同樣愛好的富人、貴人來交流,遇到有關系的人硬索要一件兩件的,他干脆就讓他拿去這些充數:再者,還有人愿意用錢買的,自然更好,這等于成了個出貨的地方——以前是自己交學費,現在成了個收學費的人。
這老板說現在玩收藏的人越來越多,他倒是不擔心賣不出去,有個老板要出200萬買那個大銅缸,他說沒500萬自己不會動心。我看不出那銅缸的好來,估計也就是古代大戶人家用來裝水防火的器具,周圍有一圈魚戲蓮葉的雕刻而已,算不上多稀罕。不過如今這世道什么事都有,記得當地有家酒店的大堂展過一晚清富豪家的大鐵缸,模樣粗糙,不料賣主竟然開價3000萬!
有意思的是,這個小博物館還給老板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有了它顯得特文化,挺給自己長臉,碰上官員、老板來談生意,他常常帶他們到這里來轉轉。后來當地報紙也介紹這里了,寫他是儒商,追求文化、雅好收藏,等等。竟然也有了點兒名氣,有時候上級官員來視察,當地政府領導常安排來他的企業看,看看這兒的藏品。
上次見他,聽到樓上正在叮叮咣咣地施工,他要把上面整整一層都開辟成博物館了。我正要恭喜他一定又買了不少好東西,他說這主要是讓同行逼的。現在,當地好幾個老板都開了博物館,有展瓷器的,有展紫砂壺的,都比自己的館大,領導都不怎么來這里參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