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到古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巴西最大的城市圣保羅轉機到巴拿馬,再從巴拿馬轉機到古巴首都哈瓦那,要飛行將近12個小時。時間比圣保羅還要往前再撥三個小時,從南半球轉回到北半球,依然是熱帶。
去年11月,古巴還有一季木棉花開,飛機落地的時候,哈瓦那剛剛下過雨。對這個神秘國度的所有期待的真實答案,在機艙門打開的那一刻就開始揭曉。
出乎意料,迎接我們的,并不是社會主義國家大團結的友好笑容,而是一只賣相并不好的小狗和他的主人一起用懷疑的眼光審視著所有從當班飛機上落下來的人,以及他們的行李。
旅行就是在這種審視與懷疑的目光中開始的。
暗殺?卡斯特羅不怕!
古巴,是加勒比海國家中的一員。因為身處社會主義的語境里,古巴人形成他們自己對好生活的理解:雖然生活水準低,但是上學看病不要錢;雖然物資不豐富,但是生活用品配給制;雖然標榜最幸福,但是自由貿易不被允許。還有一個完全的優點,只需要花非常少的錢就可以買到令外國人羨慕的物品。
在古巴人民看來,這樣的“幸福”生活都來自于他們的“偉大領袖”卡斯特羅的恩惠與庇護,這個世界“命最硬”的人——雪茄炸彈、被真菌感染的潛水服、黑手黨的子彈……逾六百次的暗殺,也沒能要了他的命,他是古巴人民眼中幸福生活的締造者,他用一種他認為的最好的制度盡量保證這個加勒比海的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安居樂業。
有一種崇拜,切實地存在于古巴人民的生活里。曾經問古巴籍導游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有外國人在公開場合罵卡斯特羅,會有什么后果?答案是:人民會揍你!
但是,卡斯特羅為古巴人民所帶來的這一切“社會主義的優越性”都與外國人無關,甚至,古巴當地人無法向外國人描述清楚這個國家的物價有多便宜,因為,在這里,外國人的開銷貴得讓古巴人無法想象。
但是如果你以為過著幾乎是“共產主義生活”的古巴人民真的不愛似乎是只有“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們才會愛的錢,那就大錯特錯了。自從放開外國人旅游,依傍著加勒比海的美麗古巴顯然多了另一種收入來源。外國人這三個字在古巴幾乎可以等同于“冤大頭”。
外國人在古巴境內消費,必須要兌換一種只有外國人才能用的貨幣——外匯券——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也用過這樣的代幣。在古巴,面值1的外匯券要用1歐元或者1.2美元來換,然后,所有的外國人會發現,在古巴的消費和本國幾乎沒有什么差別,買瓶可樂在美國要3美元嗎?對不起,在古巴也要面值3的外匯券。所以,我在賓館里打了10分鐘長途電話回中國,花了面值37.5的外匯券(也就是37.5歐元)。
不僅如此,旅行中奇怪的收費撲面而來——在海明威故居參觀,除了要買門票外,如果要拍照片,還要為相機買面值10的外匯券的照片費,同伴曾在自由市場買了幅七寸小畫,離境時,卻被海關人員以畫幅太大為由,課以7歐元的離境稅;而如果你愿意給賓館服務生三兩歐元的小費,他們也絕對不會因為此舉是“侮辱社會主義國家人民”而拒收。
畢竟,盡管不能隨意地登錄互聯網,看不到歐美電視節目,古巴人民多多少少對外面的世界也有所了解,他們也希望能有更豐富的世界,有好車,有好房,有好的食品來源,以及好的衣服。盡管配給制是這個國家的主流,但是人們的本性終歸知道,多留一些錢,總是好的。
不過,跟“優待”外國人的貨幣政策相比,封閉、愛財、排外并沒有寫在古巴人民的臉上,相反,他們愉快又容易親近。街買,只要有兩個鼓手能打出波沙諾瓦的音樂,所有周圍的人,恨不得都跟著音樂跳起舞來。眼睛看到兩種截然相反的表現,有的時候,你無法從他們臉上的笑容和眼神中的渴望中讀出,他們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古巴地下“印鈔機”
古巴最大的對外貿易是雪茄,在哈瓦那的cohica雪茄廠,六成工人是少女,雖然外界盛傳“古巴雪茄是處女在大腿上搓出來的”這事情根本,不存在,但是這里的氣氛還是讓人吃驚:工人們在拿配給制的工資,工作氣氛相當寬松,他們被允許一邊工作,一邊抽自己做的雪茄,而且允許每天拿五支雪茄回家。
一支cohiba在對外開放的雪茄店中,最便宜的也要賣到面值10的外匯券,家里有人在cohiba廠工作,簡直像有一臺“印鈔機”。
我就遇到過一個“印鈔機”。某日,我們在酒店餐廳吃飯,同伴手里捏著雪茄玩。飯畢,有個黑人服務員在結賬前,悄悄把他藏在西服馬甲內側的雪茄展示給我們看。原來,他的意思是要兜售這些雪茄,價格是國營外貿商店中的一半。同伴點燃試試,認定可以買。于是提出建議,第二天午飯時,請黑人服務員把雪茄帶來。
他說,不能在午飯的時候約見,因為他是晚班服務員,晚班時間以外,他不能出現在酒店里。這,也是不被允許的。他提出了辦法,在小紙條上寫了見面的地點和時間,悄悄遞給我,認真地說了句See you tomorrow(明天見)!
沿著海風買雪茄
第二天,在熱帶的海風中,他脫下制服,換上背心戴著墨鏡嚼著口香糖出現的時候,很像一個NBA球星,而我,覺得自己像出現在某場電影里。他告訴我們,跟著他走,不要離他太近。
我們遠遠地跟著,心里已經有些打鼓,在異國的土地上,跟著只見過一面的黑人走去不知道哪里,我腦海里已經開始過各種恐怖電影的情節,他會殺了我們嗎?他會搶劫我們嗎?他要去哪里呢?看啊,他原來跟電影里的黑人匪徒長得一模一樣啊。
可是,我們已經上了賊船,后退也不行啊!要是此刻轉身逃跑,他三步兩步就能迫上我們,要殺要剮還是一樣逃不了。權衡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跟著他走吧。像是足足走了半個世紀那么久,可其實才走了5分鐘,他把我們帶到海邊的椰林中,從椰林包圍著的小房子里拿出一個包,放在摩托車的后座上,然后手一攤說都在這兒了。
這時候,他再也不是黑人歹徒的形象,頂多就是可愛的黑人大男孩兒而已。也會討價還價,也會認真地點著他的貨說good,good,good,也會笑著說OK,OK,OK,可是,在加勒比海域,此地貌似還是不宜久留。我們挑了雪茄,落荒而逃的時候,黑人青年數著手上~沓美元,笑得真燦爛。
回頭一想,我們不過是想買便宜一點的雪茄,他不過是想把家中多余的雪茄換成貨幣,但是因為在這片土地,自由貿易不被允許,我們只能和他做這樣的地下交易。一切簡單得只用四個字就能解釋一市場經濟。可是,我們也知道,如果這場交易被抓個正著,這個黑人青年,將被投進監獄。
我相信,一旦古巴有朝一日也如中國改革開放,先富起來的,一定是如這位黑人兄弟一樣,用敏銳的嗅覺在尋找機會的,早在暗潮涌動時就干起了“投機倒把”生意的古巴青年。對,歷史總是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