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桑地

五月，桑樹枝長葉肥的時候，是蠶吃得最兇的時候。一層桑葉撒下去，沙沙沙，只消片刻就剩下葉莖葉絡了。然后，蠶仰著頭，四處搖啊搖，找啊找，這時家的主題是：桑葉！

放學回來，廚房里冷鍋冷灶，父母要么在蠶房，要么在桑地。我有時候也被“抓壯丁”，去幫著打桑葉—大人采桑葉求速度，嘩啦啦，一根枝條擄下來。而我，一片一片地往下掰，為的是聽那掰斷時的脆響或研究那滴落的濃厚的葉汁……所以我到桑地，不是去“做（干活）”，而是去“左（搗亂）”。

那年，我家蠶養多了，桑葉不夠，父母便趕很遠的路，四處尋找未被采摘的野桑葉。有一次，父親馱著大大兩筐桑葉回來，臉上掛著傷痕，腳上腿上也到處是淤泥，看到我就吼道：“快幫忙喂蠶！”但是，原先吃得很兇的蠶忽然不吃了，變得呆愣愣的。父親連夜請來技術員，他查看了一下，說蠶中毒了。父親哆嗦著嘴想說什么，母親煞白著臉，腿打顫。

“是不是有人打著農藥從門前經過了？或者……”技術員猜測著、探究著，最終從我家方桌邊拿起一只空瓶子說是毒源。我傻眼了，那是我撿回家的瓶子，還準備用它帶水到學校喝呢。

父親一聲吼，炸雷一般。他操起扁擔，我奪路而逃。我躲進桑地，那片一直是我視為樂園的桑地，如今卻變得充滿鬼魅……

聽到父母的呼喚，我不敢露頭，奶奶來喚我，我才踅摸著走出來。奶奶一把將我摟進懷里：“乖，你說是你重要，還是幾百塊錢重要？你咋不把你爸媽愁死！”

聽著奶奶的話，我的童年轟然一響，而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