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代的我深愛塞萬提斯,因為他,我愛上了寫作。不過那時候,我筆下流出來的并不是故事,而是一行行詩歌。原因很簡單,鄰家的哈爾娜有一次告訴我,她暗戀班上的一名同學,是個會寫詩的才子,這讓我飛醋滿天。哈爾娜當然不會知道,眼前的小伙子已經暗戀她很久,又怎么容得下別人橫刀奪愛?當然,我并沒有大發雷霆,而是回到家里,用心地寫了一首十四行詩,題目是《送給哈爾娜》,還很浪漫地選擇了郵寄。
我自認為那首詩絕不比任何一首詩遜色。就是那首十四行詩,我引用了三個典故,設置了明暗兩條線,而且,將每一句的第一個字母組合起來便是哈爾娜的全名。這是我從莎士比亞的作品中學來的。如果哈爾娜收到信后沒有一丁點感動,我一定會鄙視她,或者鄙視我自己。
可惜,哈爾娜還沒來得及看我的詩,便和她暗戀的才子好上了。我徹夜難眠,腦海里不斷出現那首十四行詩,心想,我一定要為自己的愛情再努力一次。
在哈爾娜家門口,我向她問起那封信。我想,她可能還沒收到信,如果收到了,我就懇求她再考慮一下,我絕對比那個會寫詩的才子更好。但事實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她說看了信,然后塞給我一張報紙,說男朋友的詩經常發表在這張報紙上,叫我學著點。
我看了她男朋友的詩,很次、很爛。直到現在,我都不買那張報紙,就因為那首詩。我覺得那張報紙太沒水平,不僅褻瀆了詩,還侮辱了我的愛情。
哈爾娜瀟灑地轉身,和才子約會去了。討厭踢球的我,那天狠狠地踢了一場球,那是對詩歌、對文學的發泄。
幸運的是,正因為那場球,或者說那次發泄,我找到了文學的真諦。球在腳下,無論我怎么玩,怎么耍花招,哪怕是連過幾個后衛,都只是運球,場外的觀眾只是觀看。可是,當我憋著一股悶氣用力地來一腳遠射,足球破門而入時,觀眾一片狂呼,經久不息。我突然明白,得分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句話:文學是個球。踢得再好,也不如一次簡單的進球。我的十四行詩并不是不好,在哈爾娜眼里它不好,只是因為它沒登報,沒得分。
我發誓,我的作品不僅要上報、要出版,還要讓所有讀者狂呼,因為文學也需要觀眾,才華更需要認可。1962年,我的作品《城市與狗》終于震驚西班牙。那天,我面朝大海,想著那首十四行詩,想著哈爾娜,還有足球場的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