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茉莉花》談詩性江南的審美精神

黑格爾曾經說古希臘是“整個歐洲人的精神家園”，而美麗的江南則可以看作是中華民族靈魂的鄉關。美麗的江南是一片特別容易招惹起閑情逸致的地方，隨便一處破舊不堪的庭院，也許就是舊時鐘鳴鼎食的王謝之家，隨便走進一處水鄉小鎮，就能勾起讓人無法消受的還鄉感，勾起那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人生滄桑，更別說在杭州斷橋邊遙想那已風流云散的“舊精魂”了。對江南民歌《茉莉花》和江南詩性的審美精神的聯想則要歸結于以蘇南《茉莉香》和蘇北《蘆花放》為上下篇章的歌舞音畫《茉莉花》了。

一、 江南民歌《茉莉花》本體構成

《茉莉花》自古以來流行全國，有各種各樣的變種，但以流行于江南一帶的傳播最廣，最具代表性，是以贊美茉莉花來含蓄的表現男女間淳樸柔美的感情。《茉莉花》本來有三段歌詞，依次歌唱茉莉花、金銀花和玫瑰花。是音樂家何仿在隸屬江蘇省揚州市的儀征市六合金牛山地區采風，從當地一位知名的民間藝人那里采集到的在當地廣為傳唱的民歌，何仿將她的曲調及歌詞一一記錄了下來，然后將原詞曲作了改編，把三段歌詞都用同一曲調，由原來歌唱三種花改成集中歌唱茉莉花，并以悠揚婉轉的拖腔作結束，遂成為現在大家所熟悉的《茉莉花》樣子。我們在此分析的就是何仿在《鮮花調》基礎上整理創作出來的《茉莉花》。

《茉莉花》的詞曲具有鮮明的水鄉特色，旋律、節奏、音域、拖腔都顯得委婉、秀麗、動聽。它的旋律以曲折的級進為主，小跳進很少，有典型的南方色彩特點；歌詞只有開始幾段，不唱《西廂記》故事；在詞曲的配置上，多為一拍一字或半拍一字，很密集，在演唱速度上略快，但在整體的風格氣質上，更具抒情性；在曲式上用的是五聲音階，旋律婉轉流暢，節奏穩重而富于變化，音樂充滿了詩情畫意，生動刻畫了古代少女追求美好生活的形象。《茉莉花》還具有江南小調的特點：五聲徵調式、旋律級進、四平均、二對一、切分節奏型的交替等，使歌曲流暢而又有江南語言的節奏特點，而短促的第三句和搶先切入的第四句表達了人們對茉莉花急切的愛戀之情。

二、 詩化的文學性

音樂文學是詩化文學，詩美的文學性是它的本質。《茉莉花》在它本體美的構成中，具有江南詩性的凝練美、口語美、形象美和抒情美等特質。

詩化的自然、凝練美。在江南詩化的文學性中，我們首先要觀察其詩化文學的自然、凝練美。《茉莉花》全曲分三段，以抒情立意，從自然美這一宏觀整體來構思，從“香、白”這一微觀細處入手，一詞一句為撰章成曲做鋪墊。詞的凝練，自然是基礎。江南詩性的一大審美精神就是自然美，挖其內涵就是拿自然界的美來形容人物性格的美。如王昌齡的《采蓮曲》“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詩中以襯托的手法描寫荷葉和羅裙一樣綠、荷花和少女臉龐一樣紅，巧妙的將采蓮少女的美麗與大自然溶為一體，富有詩情畫意。而江南這樣的例子枚不勝舉，如詩人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蘇東坡的“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等等，以大自然美的發現來塑造人物性格之美。詞的凝練往往可以超越時空和境空進行大幅度地跳躍，也不回避語句的反復、重復或者增添，如“好一朵茉莉花”的反復和“怕”的跳躍，更加增強情感和意蘊的發揮。《茉莉花》凝練的語言本身正是富有美感的語言，因為它是以簡練的語言來形象的描繪生活，因此，凝神和煉意就成了《茉莉花》詩化凝練美的技巧和手段。詩化的自然、凝練之美，在江南詩性語言的美學要求中，最終要展示出的是詩情畫意的精美與情致。

詩化的口語美。《茉莉花》詩化的口語美，首先美在通俗易懂。《茉莉花》具有江南詩性中通暢自然、淺顯易懂的口語化特質，自然、素樸，不事雕琢，無需夸飾，唱起來順嘴，聽起來順耳。質樸的口語美，同樣閃爍著多彩的情致與魅力。江南民歌是最富于口語美的，那些來自民間大眾的口頭創作，本身就源自口語化的精品，如《太湖美》中“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采茶舞曲》中“溪水青青溪水長，溪水兩岸好呀么好風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妹妹呀，東山西山采茶忙……”，《紫竹調》中“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也吾郎做管簫。簫兒對著口，口兒對著簫，簫中吹出鮮花調……”等等，既散發著濃郁生活的情趣，又表現了純凈質樸的美感。

詩化的形象美。以形象反映生活是江南詩化審美精神的本質，也是一切藝術的特征與宗旨。《茉莉花》歌詞只有三段，不唱《西廂記》故事，其風格細膩優雅，通過贊美茉莉花，含蓄地表現男女間淳樸柔美的感情，通過具體可感的茉莉花這一形象表現多彩復雜的人物性格和情景，在景象和物象上概括了詩化形象的表現對象，即通過語言的“物化”媒介來塑造鮮明、生動感人的形象，其形象美也就體現在其中。

詩化的抒情美。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對于任何藝術的表現都是不容置疑的。《茉莉花》作為音樂文學中可唱的歌詩，它的本體從屬于詩體的以抒情為主旨的文學樣式。對《茉莉花》詩化的抒情美的分析離不開其詞情和曲情。就曲情和詞情的結合來看，詞情是曲情的導向，曲情是詞情的深化與發揮。從《茉莉花》詞情上來看，“香不過它、白不過它…怕看花的人兒將我罵、怕旁人笑話、怕來年不發芽”既是對茉莉花的描述，也是主人公內心情緒抒發的真實寫照。這里沒有虛幻的夸飾，也沒有空乏的表情，有的只是主人公對“茉莉花”深情和熱愛的抒發。曲情的抒發則要看《茉莉花》曲調的配置和曲式的運用：多為一拍一字或半拍一字，演唱速度稍快，整體的風格氣質上更具抒情性；曲式上用的是五聲音階，旋律婉轉流暢，節奏穩重而富于變化，表達了人們對茉莉花深切的愛戀之情，其詩化的抒情美借助音樂的翅膀和曲情表達的特性而獲得了更為突出的表現。

三、 可唱的音樂性

江南古典詩詞有著富于音韻美的美學傳統，詩化的語言在律動的音響中所表現出來的整齊、勻稱的句式和節拍等規律，也同樣在韻律的音調整體構成中發揮骨架作用。江南民歌《茉莉花》，它是詩化的文學體裁，它具有詩的意蘊，但它又有別于詩的結構，因為它要適應歌的表現，為此在詩化的過程中它就要順應歌的需求，以至可唱得音樂性就成了它質的要素之一。

回旋反復美是《茉莉花》可唱的音樂性中首要的因素，是通過押韻形成的韻律和諧而表現出來的聽覺美感。我們感到它和諧好聽，有動人的聲韻，因為它通過押韻，使用同樣的韻腳“a”，這個韻腳的反復出現，造成了有規律的韻律運動，豐富了音樂表現力。

作為音樂的從屬體，文學性是以可唱的音樂性為前提的。作為江南詩體的音樂美本身是詩化的音樂文學，必然會蘊藏更充分、更突出的音樂美，以它富于音樂性的詩體或詞體去適應歌唱化的曲體，并以其完美統一來表現它的音樂美，這才是江南詩性的審美精神的精髓。在還原出江南文化的自然古典審美精神之后，在今天的消費文明中如何保存于發揚它，除了各種保護江南文化的硬件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顆能懂得江南的心，要真正的了解中國的美學精神，以便為進入到江南詩意和朦朧境界提供一種審美機能。

（作者單位：覃生平，湖南人文科技學院音樂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