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8月2日,在浙江嘉興南湖,一只要低頭彎腰才能進入艙內、剛能容下十幾個人促膝側坐的小船上,宣告了中國共產黨的成立,也選舉了中國共產黨第一屆領導機構。建立了臨時的中央領導機構中央局,設書記一人、宣傳主任一人、組織主任一人,他們分別是陳獨秀、李達、張國燾。
革命舵手陳獨秀
吳玨
1921年7月底8月初,在浙江嘉興南湖,一只要低頭彎腰才能進入艙內、剛能容下十幾個人促膝側坐的小船,成了后來擁有七千八百萬黨員的中共—大的新會場。
一大召開時,正在廣東省任教育委員長的陳獨秀沒有出席,但在選舉中央領導成員時,他卻被推選為中央局書記。陳獨秀成了中共的第一任舵手。對此,有人認為這是中國共產黨尚處于幼年的不成熟選擇,果真如此嗎?
歷史是一位誠實的老人,它自有公論。“不成龍,便成蛇”
陳獨秀的當選,無疑得益于他在五四運動時代的聲名和威望。
李達說:“陳先生是一個極端反對頑固守舊思想的急先鋒,他的文字,很有價值,很能夠把一般青年由艨朧里提醒覺悟起來。”
毛澤東贊譽陳獨秀是“思想界的明星”,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認為他對進步的青年知識分子發揮著不可替代的引導作用。
陳獨秀,1879年生于安徽安慶,自幼就被認為長大后“不成龍,便成蛇”。他一生用過無數的名字,而以陳獨秀傳世,有人譏諷他自大,其實此名來源于他家鄉的獨秀山。
陳獨秀少年時便痛恨八股文,為敷衍母親而去應考,卻高中第一名秀才。
他一生四次留學和逃亡。19歲考入杭州求是學院(浙江大學前身),學習法文和造船。他雖然從未真正造過船,但他的的確確成了一名舵手,經歷了中國革命的大風大浪。
因有反對滿清朝廷的言論而被追捕,他逃往南京,結識了在南京陸軍師范學堂學習的章士釗等人。從此,陳獨秀就開始了他“做學問一搞革命—逃亡(或坐牢)”的學者兼革命家的生涯。他22歲時去日本留學,半年后回國組織反清宣傳;不久又遭通緝,于是再度逃亡日本。
1903年5月,24歲的陳獨秀和張繼、鄒容等五人闖入清政府派駐日本的學監姚文夫家中,由張繼抱腰、鄒容按頭、陳獨秀揮剪,剪掉了姚的辮子,他因此被遣返回國。
陳獨秀先在上海與章士釗、張繼等創辦《國民日報》,后到蕪湖創辦《安徽俗話報》,宣傳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民主革命思想。他參加了蔡元培等領導的反清革命團體“光復會”,他還曾參與密謀暗殺清政府官員。
1905年,他在主編《安徽俗話報》的同時,還在蕪湖的安徽公學教國文,與同校的體育教員柏文蔚等人組織了半軍事秘密團體“岳王會”,并任總會長。1906年,他第三次去日本,在東京早稻田大學學習英語,1908年回國。同年11月,岳王會在安慶策動新軍起義,失敗后瓦解。陳獨秀逃到杭州,在浙江陸軍小學堂任國文和史地教員。辛亥革命爆發時,陸軍小學堂成為浙江革命黨人的聯絡機關。
此時的陳獨秀已成為當地叱詫風云的人物。民國初期的兩任安徽都督均聘任他為都督府秘書長。1913年7月,陳獨秀協助安徽都督柏文蔚參加國民黨討伐袁世凱的“二次革命”,兵敗被捕,后經保釋出獄。1914年初,陳獨秀第四次去了日本,在東京協助章士釗主編《甲寅》月刊,并在“雅典娜法語學院”學習法語。“思想界的明星”
陳獨秀一生影響最大的活動,是1915年創辦《新青年》雜志。這本每期編輯費和稿費總共不超過200塊大洋的雜志,卻預示著一個嶄新的運動——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
陳獨秀是五四文學革命運動中最早的一位勇猛戰士,早在1916年秋,他即與遠在美國留學的胡適討論文學革命問題。當他收到胡適寄來的《文學改良芻議》時,十分快慰,立即在《新青年》上發表,緊接著自己又寫了充滿戰斗激情的《文學革命論》。陳獨秀認為單純的政治革命不能改造社會,還必須輔以思想意識、文學藝術的革命。他甚至發誓:若有明目張膽高呼文學革命者,“予愿拖四十二門大炮,為之前驅”。
在陳獨秀的推動下,中國新文學誕生了。魯迅的《狂人日記》、《阿Q正傳》便是這一時代的產物。它們開辟了中國文學史上前無古人的革命時代。
魯迅說,陳獨秀先生是催促我做小說最著力的一個。
胡適說,如果沒有陳獨秀先生不容匡正的堅決態度,就不會有文學革命。
蔡元培聞其大名,特聘他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于是,38歲的陳獨秀與26歲的北大文科教授兼哲學研究室主任胡適及30歲的北大文科教授錢玄同,被當時知識界的進步人士譽為新文化運動的“三圣”。
《新青年》則被譽為“青年界之金針”和“良師益友”。在陳獨秀的啟發下,中國先進青年沖破封建枷鎖的束縛,脫穎而出。他們在毫無依托的情況下,毅然走出家門,到外面的大世界探求新知。后來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領袖的毛澤東就是其中之一。
毛澤東曾坦言,陳獨秀是對他一生影響最大的兩個人之一。1918年秋,當毛澤東第一次到北京時,就認識了陳獨秀。陳獨秀對社會問題的精辟見解,深刻影響了年輕的毛澤東。事隔二十多年后,雖然陳獨秀已脫離共產黨,毛澤東仍沒忘懷陳獨秀對他的影響。他向斯諾回憶說,是《新青年》改變了他的人生取向,“他對我的影響也許超過其他任何人。”
受其影響的當然不止毛澤東一個人。陳獨秀及其創辦的《新青年》適應了時代的要求,指引著這個時代前進的步伐,培育了整整一代青年,陳獨秀也成為了一代青年的楷模。
中國共產黨的第一任總書記
1920年春,俄共(布)遠東局海參崴分局派維經斯基到中國來“聯絡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領袖人物”。他帶了個俄籍華人楊明齋作為助手和翻譯。他們了解到一些五四運動的情況,知道陳獨秀實際上是這個運動的領袖,于是就到上海會見陳獨秀。
維經斯基和陳獨秀差不多一見如故,兩人多次交談,對中國革命的前途基本上有了一致的估計。在共產國際的幫助下,上海共產黨成立,陳獨秀被推選為書記。這是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早期組織,實際上是中國共產黨的發起組織。作為發起組的書記,陳獨秀積極地進行著建黨的籌備工作。
1921年中共召開一大時,陳獨秀因在廣東政務纏身,請假未獲批準而不能動身,沒有出席大會,只派包惠僧代表他參加,但他很關心建黨的事。他向大會“提出關于組織與政策的四點意見”,交陳公博帶到上海。這四點意見是:“一曰培植黨員,二日民權主義指導,三日紀綱,四日慎重進行征服群眾政權問題。”用現在的話說,也就是發展和教育黨員,執行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注重組織紀律和爭取群眾、奪取政權的意思。
種種事實表明,陳獨秀已經作為主要領導人在黨的建設中發揮作用和影響。陳獨秀在宣傳馬列主義,為黨的成立在思想準備、組織準備和培養干部等方面所做出的貢獻,以及在創建中國共產黨的活動中實際上所處的領導地位,在當時無人能及。中國共產黨的第一任總書記當然非他莫屬!
曾對中國共產黨的成立起著重要作用的張國燾向來居功自傲,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但對陳獨秀,他在回憶中說:
陳獨秀先生是人所共知的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這不但由于他的聲望在當時起了號召作用,而且實際上他確是組織中國共產黨的最先發動者和設計者。他具有決心和信心,擬定發展中國共產黨組織的初步藍圖,并從事實際活動。由于他多方推動和組織,各地馬克思主義者的零星活動終于演進到中國共產黨的正式組成。
馬克思主義宣傳者李達
吳鈺 馮曉薇
一個革命的政黨,必須有革命的理論為指導。中國共產黨的建立,緊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共產主義思想的傳播幾乎與黨的建立同時進行,理論準備非常不足。在這種“摸著石頭過河”的歷史條件下,需要專門從事革命理論研究和宣傳的大師。從“愛國主義者”到“馬列主義者”
1920年8月,一位湖南口音的男子剛從日本回來,便前往上海漁陽里2號拜訪陳獨秀,不想竟被主人挽留住下了。這個人就是李達。
李達,字永錫,號鶴鳴,毛澤東稱之為鶴鳴兄,1890年出生在湖南零陵嵐角山鎮(今屬冷水灘市)。這是一個從來沒有產生過名人的貧瘠之地。和大多數兒童一樣,李達的啟蒙教育是典型的傳統教育,從7歲到12歲,李達是在私塾中度過的,學的是四書五經。
1917年,李達懷著實業救國的理想東渡日本,就讀于東京第一師范學習理科。留京生涯,卻給他帶來了理想的幻滅。日本產業工人的悲慘遭遇,使他意識到,實業并不能救民于水火。
理想破滅了,新的出路又找不到,失望和迷惑困擾著李達。
俄國十月革命的爆發給苦悶中的李達很大的鼓舞,他開始偷偷閱讀介紹馬列主義的書籍。五四運動爆發后,留日學生回國請愿的失敗,給李達的打擊很大,他認識到,在反動政府的統治下,“實業救國”、“科技救國”都是行不通的。1919年6月,李達毅然放棄了理科專業的學習,開始專攻馬列主義,他已由一個“愛國主義者”轉變成了一個“馬列主義者”。
以筆代戈
五四運動的風暴,點燃了這位馬克思主義信徒心中的圣火。盡管身在東瀛,但他沒有置身事外。雖然不能親自去沖鋒陷陣,但他卻首次以一位非凡的馬克思主義宣傳者的身份,以筆代戈,說出了當時大多數人想說卻說不出來的話。
為了適應中國國內廣大知識分子了解馬克思主義的迫切需要,他從1919年秋到1920年夏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嘔心瀝血,花費了大量的精力翻譯出版了《唯物史觀解說》、《社會問題總覽》、《馬克思經濟學說》三本專著。這三部書在當時影響很大,逐漸地,李達也成了中國為數不多的對馬克思主義理論有較深研究的人。
難怪,才第一次見面,陳獨秀就將他緊緊抓住不肯讓他走。因為這時的中國共產黨正處于籌建階段,上海黨的早期組織剛剛建立,迫切需要對馬克思主義有深刻了解的人。
8月,上海黨的早期組織成立。11月7日,上海黨的早期組織創辦了中國共產黨的第—個黨刊《共產黨》月刊,李達擔任主編。
就在六平方米的斗室里,在北洋軍闊的刺刀下,在資金人數極為短缺的情況下,李達以杰出的才干和驚人的勇氣,承擔了撰稿、審稿、校對到發行的工作。在他的努力下,該刊在社會廣為流傳。
毛澤東對其所主編的《共產黨》月刊的評價是四個字:“旗幟鮮明”。李達也因此聲名鵲起。第—任宣傳主任
1920年底,陳獨秀擔任廣東政府教育委員會委員長。從1921年-2月到7月,李達擔任了上海黨組織的代理書記,負責黨的:k的籌備工作。李達分別與在廣州的陳獨秀和在北京的李大釗進行商議,確定在上海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
給參會代表的邀請信及匯款由“二李”(上海共產主義小組的李達、李漢俊)分別寄出,外地代表的住宿等具體事務也由李達負責。
李達學者氣很重,有一股湖南人的傲勁,與人說話一言不和,往往怒不可遏,睜大眼睛注視對方,堅硬得像鋼鐵。這些并不利于他得到其他代表的擁護而進入中央局。但李達自有他的過人之處,這就在于他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明顯地超過了其他代表。
在一大上,黨綱雖然還是國際代表起草,不過李達已經發表了自己的獨到見解。也正因為如此,選舉臨時對中央領導機構時,李達被選進了中央局,而以他聲名遠揚的宣傳才華,出任宣傳主任是再恰當不過的了。1924年,李達同陳獨秀鬧翻,進而脫黨。他組織上脫黨后,黨內舊友仍與之長期保持著聯系。1948年底,全國革命勝利在即,毛澤東發出了一封信函:“吾兄為我公司發起人之一,現本公司生意興隆,望吾兄速來加入經營。”看到此信,他心情無比激動,當年的潤之老友還在掛念著自己這個“發起人”。
鐵齒銅牙張國燾
吳玨 少華
中國共產黨一大原定由陳獨秀主持,但他未出席,直到臨開會時才決定由張國燾主持。
為什么推舉張國燾而不是其他人?他的妻子楊子烈這樣回憶道:
“當年這位不滿24歲的北大學生,是人所公認的一位發奮有為的青年。由于他的愛國狂熱,成為學生運動的一位重要領導人;又由于與當時北大教授陳獨秀、李大釗兩位先生來往密切,隱然成為當時左傾青年的重鎮。”
楊子烈的話有一點夸張,但基本符合事實。
張國燾原本是江西萍鄉縣一個鄉紳地主家的少爺。九歲入讀私塾,兩年后,進了距家近百里的縣立小學讀書。在這里,他不但懂得了“圣人不僅出自東方,也出在西方”,而且也對拿破侖、華盛頓等人物產生了不可抑制的崇拜。
1915年,張國燾考入北京大學理學院。在這里,他逐漸成為北大學生中最活躍的分子之一,并練了一張“鐵嘴”,這為他以后在一大時發揮突出作用奠定了基礎。
“五四期間”的學生領袖
真正把張國燾推上歷史前臺的是“五四運動”。
“五四運動”爆發時,張國燾是北京學生聯合會講演部部長。講演部是各校運動積極分子云集的地方,張國燾把這些人分別組成若干講演團和講演小隊,到北京城內外街道、火車站等地露天講演,散發及張貼宣傳品,宣傳抵制日貨。
在這場由游行最終演變為痛打賣國賊的事件中,張國燾始終沖在前面,并成為第一批被抓的學生領袖。1919年6月7日,北京大學門口,全體學生們熱烈歡迎張國燾等出獄。張國燾挺著胸膛,走在隊伍最前排,像個從前線凱旋的英雄。
6月中旬,全國學聯在上海成立,張國燾作為北京學聯的代表前往上海出席大會,他被推選負責總務工作,對此職務,張國燾十分不滿。而此時,有“五四運動總司令”之稱的陳獨秀和北京學聯11位重要負責人被北京政府逮捕。
消息傳到上海,在滬的北京學生代表決定,派不愿在全國學聯就職的張國燾立即返京,組織營救工作。當時北京學聯正群龍無首,張國燾旋即被推為總干事。對于這個職位張國燾很滿意,頗有成就感,工作十分積極。他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忙得有一個月沒有回到自己的寢室了,疲倦了就在辦公室的睡椅上躺一會,吃飯也在辦公室,每天工作16個小時。”
活躍在一大的萍鄉少爺
一大前夕,張國燾作為北京共產黨組織的代表于6月間先行一步來到上海,協助李達籌備會務。在上海,張國燾曾經練就的口才和組織能力,得到了充分的施展。
1921年7月23日傍晚,一些教授、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陸續走進李公館,他們圍坐在餐廳一張長方形的大餐桌四周,神情肅穆地等待開會。
“南陳北李”都沒有來,誰來擔任大會主席呢?李達是東道主,按理由李達主持,但李達很謙虛,說:“還是在外地代表中推薦吧。”
“既然大家客氣,我就先代一次會議主持吧。”張國燾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在一大上,張國燾的活躍與毛澤東的沉靜形成鮮明對比。毛澤東除擔任記錄外,只作過一次發言,即24日的發言,介紹長沙的共產黨早期組織情況。而與沉默寡言、老成持重的毛澤東相比,張國燾不僅能說會道,而且組織能力突出;更重要的是他對工人運動已經形成了自己較為明確的觀點。
最終,在黨的一大選舉中央局時,張國燾順理成章地被選為三人中央局成員之一。(綜合《開天辟地(1921-1935)》、《張國燾的這一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