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教師之家,爸媽都是鐵路中學的老師。小時候,我們生活在東北。從有記憶的時刻起,我隱隱記得爸爸常常帶學生出去勞動。那時,正興起“學工學農”。他最擔憂學生的安全,常常和媽媽提起哪個孩子又搗蛋了。媽媽的學生多數上山下鄉,她那個班上的班長回城看她,提起總吃不飽,就偷當地老百姓的雞,殺了解饞。他說得像玩一樣,媽媽卻在一旁落淚。
1976年,聽說要恢復高考了,我們家頓時門庭若市,找爸爸補習數學的學生擠滿了我家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連床上都坐滿人,我都沒地方睡覺了。我長大后回想起來,當時爸爸給他們補的課無非是最基本的幾何題,現在看來太簡單了。不過,還真有不少孩子后來考上了大學。他們十分感激爸爸,送給他當時少見的緞面筆記本,扉頁上還寫上字;送給我玉米形狀的鋼筆,彩色的,下面黃上面綠。當時,家里有厚厚一摞筆記本,有用不完的鋼筆,讓我的同學好生羨慕。當時補課不收錢,都是爸爸朋友的孩子,但是爸爸卻十分投入,閑時翻看這些筆記本,他很滿足的樣子。
我小學還沒畢業時,我們全家調回了老家鄭州。爸媽到同一所鐵路中學任教。當時,媽媽帶著我們姐妹3個先回鄭州,由姥姥照顧我們。媽媽在東北時教俄語,到鄭州改教英語,這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我記得一有空,媽媽就打開收音機聽英語廣播,中午收看電視上講的英語,常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就這樣,媽媽艱難度過了和爸爸分居3年的生活,爸爸調來時,媽媽已經開始帶畢業班了。
爸爸因為教學經驗豐富,調來不久就被“壓重擔”,擔任畢業班的班主任。那個夏天,天格外炎熱,坐著不動都出汗。當時沒有空調,爸爸光著上身,肩膀上搭條手巾,手捧一本厚厚的習題集,白天黑夜地做題。一個夏天,他做了3大本習題集,書上畫滿了符號。爸爸不負眾望,一炮打響,那屆畢業班取得了歷年高考的最好成績。爸爸很快被任命為教導主任,成了學佼領導。
生長在教師之家,我感觸最深的就是爸媽的忙。媽媽教英語,早上有早自習,晚上有晚自習,每天回到家,累得話都不想說,我去她辦公室,桌面上永遠堆著改不完的作業本,而且在我的印象中,為了給學生教英語閱讀,媽媽總是抱著大塊頭的錄音機,從這個教室提到下一個教室。爸爸是永遠有開不完的會。兩個人好不容易下班回到家,你一聽他們聊天,話題還是談工作。
雖然守著老師,可爸媽從沒有給我們幾個孩子開過“小灶”,甚至都沒空顧及我們。看著媽耐心地給別的孩子講題,我都有些吃醋。好在我們都很努力,先后都考上了大學,讓爸媽很是欣慰。別人部說,還是老師家的孩子有出息,老師家的孩子能差了嗎?其實,老師為了教好別人家的孩子,而耽誤了自己的孩子,在捌門身邊比比皆是,不足為奇。那份苦衷幾人能知?
至于說教書育人有什么回報,爸媽從沒有奢望。雖然桃李滿天下,但日子還是清淡的。每當教師節,總是我們幾個女兒不忘給爸媽發去節日的祝福。有些學生已經淡忘了老師,而爸媽似乎也習慣了。然而,有--天,有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的這一認識。
5年前的冬天,媽媽突然離世。當時天降多年罕見的大雪,在大雪中,最快趕來布置靈堂的是媽媽的學生們。他們聯系汽車、殯儀館,跑前跑后地張羅著媽媽的喪事。火化那天,學生們送的獻花裝了一卡車。遺體告別室里,她的學生哭成一片……媽媽,您安息吧,您不枉做了一輩子老師,您這一輩子,值!
(責編:金燕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