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潔:當一個爛片導演都挺難

采訪李光潔，在一個時尚雜志的拍攝現場，當拍攝到第三套的時候，李光潔才開始進入到他想要的狀態，衣著華麗，手里舉著故意拆壞的傘骨，當人工細雨落下，他或憂傷，或明媚，完全沉寂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意境悠遠。這種反差極大，對比強烈的場景，調動了李光潔所有的情緒。

“這是一種拍攝的氣質，而不是一味的好看與時尚。”事后，他說起。就如生活中，他所喜愛的攝影，不是把鏡頭對準在美的人和風景上，而更多的是關注這個千姿百態又百轉千回的塵世人間。

所以，一脈相承，他的微電影《幸福速遞》也特別寫實，探討現世下人們的幸福觀。在拍攝的間隙，他給筆者看了《幸福速遞》的記錄片，這部紀錄片里，詳細的記錄了影片的誕生過程，快樂或艱辛。有一個場景，令筆者印象深刻，在一個偌大的教堂里，每一張長凳上都躺著一個工作人員，劇組一共五十人，遠遠望去，是一副生動的畫面。此時，可能是一天中下午的兩三點，有陽光灑進來，照在那一張張因為辛苦勞累而酣睡的臉上……

每天創作只占我精力的十分之一

“光潔，你那天給我講的和你今天給我看的是一個東西嗎？你這個本子寫得太爛了！”當李光潔把《幸福速遞》的劇本拿給朋友看時，對方很不客氣地給了他這樣的評價。然后給他建議，“你如果要找人來幫忙，千萬不要給他們看劇本，你要給他們連說帶演，他們才會覺得這個東西好，就像你曾經給我說的時候一樣。”

朋友口中的爛本子，正是李光潔初執導筒的電影《幸福速遞》。這部電影是“7電影”計劃中的一個，李光潔說，他把電影基調定義在“幸福”上，是想要表達自己關于幸福的一個看法，是專屬于自己的一個看法。為此，編劇的活兒他決定親自來。

是不是真如朋友所說的那么爛呢？李光潔說，就是特別干澀。語言沒有任何修飾，很直接的記錄了他的想法。因為沒有描述，讓人沒有想象空間，顯得干巴巴的，讀起來會讓人有點失望，所以朋友會那樣說。

其實，在接下“7電影”項目后，李光潔就有了《幸福速遞》的構想，他把想法跟朋友一說，興奮處邊說邊演，讓朋友覺得特別盡興。但要把想法形成文字，他明顯感到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了。

寫劇本用了一個月時間。盡管故事脈絡和走向在他腦子里十分清楚，但怎樣有條理有骨肉地深入進去，中間要做很多細節，這讓他覺得很費勁兒。那段時間，他常常會在夏夜的兩三點鐘出去散步，大街上空無一人，偶爾路過一輛車，他把自己置身在這樣空蕩的環境里，企圖找到一絲靈感。大部分的時候，他神經繃緊，常常在將睡半睡之際，腦海里突然冒出許多想法，然后馬上找到身邊的手機用錄音錄下來，以免第二天起來忘記，他有過這樣的經歷，于是，到一切完成他才踏實地關機睡覺，這個時候，他有一種創作的快感。

也有人勸他找一個編劇，把想法、概念告訴編劇，由編劇來完稿。但李光潔覺得自己做了多年演員，特別想把拍電影的整個流程感受一遍。自己親自寫劇本，會知道編劇的工作狀態，自己做導演，會明白導演的辛苦程度。“我想自己能感受一下這個行業里，我天天看到這些人的工作，畢竟過去沒有辦法站在他們的位置上看問題，這次電影完成后我有很多感慨，別說當一個好導演，就是當一個爛片導演都挺難的。因為有太多的操心。最不能應付的就是創作以外的事情，有太多了，每天創作只占我精力的十分之一，比重很小。”他還記得第一次有人叫他導演時的興奮，以及后來無數次再叫他導演時的壓力。

有一天，大家已經連續工作了40多個小時，只在轉場的路上睡了40多分鐘，這讓李光潔特別不忍心。從凌晨五點拍到晚上十點，還要再轉場到北四環路上拍騎自行車的夜戲。看到工作人員太辛苦，他就對攝影師說北四環騎自行車這場戲不拍了，大家太辛苦。攝影對他說，大家的辛苦咬咬牙就挺過去了，如果后期剪片子時沒了這場戲，作品就是不完整的，到時候再補就來不及了。你現在就說話，我們馬上去拍！

這樣的拍戲過程，給了李光潔很多驚喜。有時候看著拍片花絮，他經常會笑，他很感謝這些與他一起完成作品的人。

“我特別不想讓我的作品里有太多我的思想在，不想具體的一朝一式都有李光潔這三個字的標簽。我覺得那不叫創作，那是完成一個工作。創作是無時無刻的，我在家寫劇本是創作，我到現場拍戲同樣是創作，如果我不到現場，就拿著家里寫好的劇本照著來，不能改不能動，這個工作就沒有意思了。所以，這部電影的創作是兩部分。”

《幸福速遞》用三段不同的故事，體現三種不同的情感狀態。一個小丑快遞員，在快遞的過程中遇到三種不同的人，遭遇他們的悲歡離合。這些故事里，都是李光潔自己看到或者自身經歷過的，原原本本的來源于生活。“所有的導演在拍片的初期一定是要拍自己的生活。”時過境遷，事過境遷，當以一個講述者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過往時，李光潔說，感覺特別陌生，甚至都想不起來那是自己，在拍攝現場會特別直觀的覺得這就是一個劇本。

“7電影”計劃的核心，是完成熱愛電影的演員心中的導演夢，因此給七位演員的資金和時間都很有限，充滿挑戰的意味。關鍵是在有限的資金、有限的時間、有限的演員檔期里，通過什么方法實現自己的夢想？李光潔認真道，做導演是他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吃幾碗飯？

檢驗結果呢？他說，“能力我有，但我需要更多的伙伴來幫助我，需要更充裕的時間，需要更充裕的資金。有很多人勸我說你只有這點錢還要用大量的演員，大量的場景，最好不要這么做，完全可以找兩個人來在房間里拍那種很省錢的戲。但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我要拍這個反應現實生活的作品。還有這些演員，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都是有理想的人，更沒有人跟我提錢的事，我最后會給他們紅包，但幾乎是義務。”

老三只是個執著的人

他說，我的優點是認真，我的缺點是太認真。在我看來，李光潔的性格里更多體現出超年齡的成熟和定力，而這種定力的形成應該是先天的知命和通透。

很多人都知道，導演張黎是李光潔光影生涯的第一個伯樂，但少有人知道，他在接到《走向共和》里光緒皇帝這個角色之前，已經往各劇組寄出上萬張照片，每張照片背后都寫下著年齡、身高、特長。有時候他去見組，他形容像快遞員一樣出出進進，有一天竟然見了七個組，兩年才跑到一個戲。

經歷太多拒絕，很多人會心情沮喪，但李光潔卻說這再正常不過。“每個演員起步都很難，除非你是演藝世家。我算是幸運的，后來有戲拍了，讓大家認識了我，還有很多人沒人認識，我跑組的時候他們在跑，我不用跑組的時候他們仍然在跑，這都是很正常的。所以接到第一部戲后，心里也沒有特別大的驚喜，只是緊張，覺得發了那么多照片，終于可以上一個戲了，一定要把戲演好。”

拍了幾年戲，李光潔的角色涉及各種題材，他說從自身可以反映出演員這個職業的被動性，也可以看出每一年市場需要什么。所以，他不會特意給自己定位，只要不是讓他演小白臉，他都不介意。

好像命中注定一樣，電視劇《山楂樹之戀》籌備三年，數易其手，換了投資人，換了制片方，換了導演，但“老三”，仍然像三年前一樣找到李光潔。他坦言自己是喜歡“老三”的，找了他三次，每一次他都等了又等，終于這一次劇本很完善，恰好他有合適的檔期，與李路導演一拍即合。

電視劇三十集的長度，給“老三”一個更大的展示空間，他的性格、背景也更加廣闊和豐厚。主創班底形成一個共識，因為小說的暢銷程度，幾乎每個讀者心里都有一個 “老三”。而影視創作要把平面的人物立起來，肯定無法讓觀眾百分百滿意。主創將盡量遵循原著和事物發展的規律，遵循大家共認的價值觀，在此之上發揮自己的想象。

“因為故事空間展開了，我會把大家心目中的老三從情圣的神壇上拉下來，他對情感的專一和認真，說明他是一個執著的人，他不光對待感情如此，在做其他事情也一樣。執著是他性格的一部分，這個點可以放大到任何事情上。比如一個打火機壞了，我會扔掉，而有的人會把他修一修。老三就是一個對事情有認真態度，有執著在里面的人。我們身邊也會有這樣的人，我想讓大家覺得他是普通的，這樣的愛情也可能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究竟，李光潔演了怎樣一個老三？在電視劇《山楂樹之戀》片花出來后，很多觀眾原以為李光潔會塑造一個憂郁版的老三，卻沒想到是一個陽剛版老三。他們說，越是陽剛的老三，越讓結尾悲劇的氣氛濃烈。導演李路也曾在一次采訪中說，我們想要拍一個靈魂出竅的愛情，剪片子的時候我們合一次哭一次，尤其最后一集，從頭哭到尾。

其實，在電視劇剛拍攝時，電影版《山楂樹之戀》正在熱議，很多人拿李光潔與電影版老三比較，說他年齡大，扮相不好，各種負面聲音都有。片花出籠雖讓李光潔贏得很多贊許，但也未能讓負面聲音噤聲。

問他有沒有受到影響？他說：“不管電影還是電視劇，我如果作為觀眾，我會去說哪里感動我，哪里有瑕疵，而不會一看這個演員就覺得不靠譜，開始一頓批。觀眾要慢慢把自己調整好，這樣一個戲呈現出來的，你要愿意看你就坐下來看，看看講什么故事，這段愛情有沒有打動你的地方，有沒有可以吸取到一些什么，而不是浮躁的一頓謾罵。對待這種聲音，我也沒有必要對話，這不是一種交流，不必要理會太多，我的世界還有太多的事情等我去做，我不會浪費時間在這種事上。我希望做人能盡量感性一點，這樣人會快樂。”

總有一種愛好，讓你不遺余力

QA

影視圈：你今年還拍了杜琪峰的《高海拔之戀》，談談合作感受。

李：這不是我第一次跟港臺導演合作，之前我拍過杜琪峰監制的一部電影，算是與銀河的第二次合作。杜琪峰的電影港劇色彩濃厚，他自己是一個攝影狂熱愛好者，常常在片場，兼顧那么多工作的時候，還不忘拿起自己手中的相機。后來我拍《幸福速遞》的時候，也想嘗試拍一些照片做一些記錄，但是我沒有那么從容。

影視圈：攝影是一種認識自己和世界的渠道。

李：對。我覺得我們每個人對自己只要是健康的積極的愛好都應該不遺余力，純粹一點。

影視圈：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攝影？

李：這要感謝張黎導演。那時我拍《走向共和》，張黎導演問我你有照相機嗎？我說沒有。他說你去買一臺照相機，最普通的就行。我說為什么？他說你會從那個小框框里看到不一樣的世界。這個事有那么神奇嗎，我就買了一臺，是美能達的膠片傻瓜機，我每天拿著看那個小框框。后來沒事就對著東西看，我發現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離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這個東西有意思，我開始慢慢對攝影有興趣。

影視圈：你的性格不是很外放？

李：我在沒有安全感的地方是這樣。很多人都覺得我很不好相處，這跟成長經歷有關。15歲離開家開始從事這個行業，一直到今天自己一個人，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你必須設置很多防線。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很多時候是這樣，所以大家都會覺得我老。我也是80后，任何事都沒有絕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