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寧波海關地居中國海岸線的中端,背靠富庶的江南地區,擁有優越的區位條件,西方勢力很早就對其產生了興趣。中英南京條約簽訂之后,寧波作為五口之一,于1844年1月1日正式開埠。寧波海關開埠后,由于腹地廣闊,貨源充足,曾經繁盛一時,其海關貿易如日中天;然而,由于上海和杭州海關的相繼開埠,對寧波海關腹地的不斷擠壓和沖擊,在經歷了一時的勃興之后,寧波海關逐漸走向衰落,再也無法重現當初的輝煌。
關鍵詞:寧波海關;貿易;勃興;衰落
中圖分類號:F12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18-0183-04
寧波海關在中國近代稱為浙海關。為了加強對海外貿易的控制和征收賦稅,增加國家財政收入,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清政府在寧波正式設立浙海關,行署設在府治南董廟西邊(今寧波中山西路鼓樓旁)。據雍正《寧波府志》記載:“海關行署,在府治南……”[1] 關口設在甬東七圖,即現在江東的包家道頭,又稱浙海大關,俗稱稅關。這一時期的浙海關我們通常將之稱為舊關。中英南京條約簽訂之后,寧波作為五口之一,于1844年1月1日正式開埠。第二次鴉片戰爭后,經清政府總理衙門的批準,1861年1月9日浙海新關建立,在江北岸設立稅務司,征收對外貿易稅,俗稱新關或洋關。英國人華為士被任命為第一任浙海關稅務司。寧紹臺道張景渠被任命為第一任浙海關監督。
浙海關之所以設在此地,這是因為寧波在近代是浙江的經濟中心。由于交通、地理、人文等因素,近代寧波海關的對外貿易曾經盛極一時,但是由于杭州、上海相繼開關的沖擊,寧波海關后來便漸漸衰落下去,再也無法呈現當初的輝煌。
一、寧波海關貿易的勃興時期(1844—1896)
1.五口通商:寧波港地居中國海岸線的中端,背靠富庶的江南地區,擁有優越的區位條件,西方勢力很早就對其產生了興趣。中英南京條約簽訂之后,寧波作為五口之一,于1844年1月1日正式開埠。
這一時期,寧波海關對外貿易之所以勃興一時,主要在于寧波港腹地之廣闊。此時,從寧波海關出口的主要商品是綠茶和生絲。從寧波港運往上海出口的綠茶,都是從省內的淳安、平水(在今紹興)、天童(在今寧波)和安徽的徽州等四個地區運來的。其中徽州綠茶往往占了寧波港出口綠茶總量的2/3 [2] 。在太平天國戰爭爆發之前,徽州綠茶并非經寧波港出口,而是順錢塘江運到杭州再由運河經嘉興、松江運抵上海出口。同治五年(1866年)以后,凡經過杭州的各種茶葉都須繳納每擔1兩關平銀的海塘捐,但寧波卻無海塘捐,且關稅和倉租較低,各類運輸費用也較便宜,因此自1866年開始大批徽州綠茶改走寧波港由汽輪運上海。這一局面,大致維持到1896年杭州開埠并廢除海塘捐之前。浙江的大部分生絲產自湖州、嘉興、杭州和紹興,湖州、嘉興、杭州等錢塘江以北地區出口的生絲,基本上通過發達的運河網直接運往上海出口,毗鄰寧波的那些地區生產的生絲,只能滿足當地的消費需求,只有錢塘江以南的紹興等地就近通過寧波港出口,且數量很少。
但是,輸入內地的洋貨卻大多從寧波港出口。這些洋貨最主要的是鴉片、大米、布匹、五金、食糖、煤油等。在五口通商時期,經寧波港運入內地的洋貨,幾乎遍及除浙北以外浙江所有的府縣以及安徽的徽州府、江西的廣信府(今江西上饒市)。1868年的浙海關貿易報告指出,寧波所有貿易范圍,自東至西約290英里,自南至北約350英里,除了浙江杭州以北靠近上海那部分外,因為那一帶因地理就近江蘇,因此浙江杭州以北就歸上海去進行外貿業務,皖東南部則歸寧波這一口岸,作為其外貿之供應和土貨出口之口岸。可以想象,這一帶的腹地也是相當廣闊的。
在所有輸入的洋貨中除了鴉片之外,布匹的價值最大。從寧波港進口的洋標布深受衢州、嚴州、金華等地的歡迎,而大量毛棉匹頭運入衢州、處州和江西廣信等地。據統計,1871年和1872年兩年運入衢州、廣信、溫州三地的匹頭達32萬件,而靠近上海的嘉興、湖州從寧波港輸入的布匹卻較少,兩年僅419萬余件 [3] 。紹興、杭州和徽州則是寧波港進口金屬的主要銷售地。
表1是1876年即溫州開埠前一年經浙海關運入內地的貨物數量,從中可知經浙海關運入洋貨的范圍,遍及湖州、嘉興以外的浙江省所有地區以及安徽省的徽州、江西省的廣信等地。
據上所述,在五口通商時期,由于寧波港的腹地的廣大,其海關貿易因此而日隆一日。雖然有上海港口與之競爭,但總的說來影響不大。
2.第二次鴉片戰爭后:根據煙臺條約,溫州、蕪湖于1877年開埠,在溫州設立的海關稱甌海關。蕪湖到徽州的距離比寧波到徽州的距離近,但它的開埠并未使徽州脫離寧波港而改到蕪湖進出口貨物。這主要是因為蕪湖與徽州之間都是崇山峻嶺,貨運極為艱難,為此成為一道天塹而且多盜賊,誰也不敢冒險帶鴉片等貴重物品而來。徽州綠茶仍然從寧波港運往上海,洋貨也從寧波港進口。雖然這時的上海港在徽州的影響逐漸增強,但是自九江運入徽州的貨物數量也有所增加,因此,大致抵消了上海的影響。
五口通商時期溫州是寧波港的腹地,溫州開埠后,溫州及其附近地區的進口貨物就由溫州港來供應了。1878年即溫州開埠的第二年,在(浙海關)發放入內地內地的驗單中發往溫州的貨物就不常見了。但就總體而言,溫州港的腹地還是比較少的。在1879—1896年的十八年間,經甌海關運入內地的貨物,主要集中在平陽、龍泉、處州、桐山、臺州、樂清、松陽等溫州地區,而且價值量不大[4] 。這一時期,處州府所屬的松陽、云和、麗水、景寧、縉云、遂昌、慶元、宣平等地都從運入一些貨物,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和溫州同屬于甌江流域的處州府大部分地區仍不是溫州港的腹地,而是寧波港的腹地。甌海關承認溫州供應僅是處州的一小部分,而幾乎所有它的洋貨供應都來自寧波,所以這時的寧波海關的對外貿易仍然是如日中天。通過與下表的比較,我們可以知道這一時期的寧波海關其貿易額之巨大,這正說明了寧波海關對外貿易之勃興(見表2):
據表2我們可知,在1877—1896年的二十年中,經浙海關運入處州府的貨物,不僅種類大大多于甌海關運入處州府的貨物種類,而且同一種類的貨物數量也遠遠超過了甌海關的運入數。其中,平均每年經寧波港運入處州府的棉布最少也達到6萬多件,而溫州運入處州府的最多時每年也只有2 000多件;處州府所用的煤油、鉛、藤器、窗玻璃、檀香木、蘇木等絕大部分也是從寧波港運入的。因此,在溫州開埠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處州府的大部分地區一直是寧波港的腹地,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寧波海關貿易勃興的原因。
除了溫州港和處州府的交通不便外,更重要的是招商局一家壟斷了溫州的對外航運,如不去別處,就一個月來三個航次。由于缺少競爭,運費就很高,如運一件匹頭,從上海到寧波是7角銀幣,但要是通過輪船把這件貨從上海運到溫州則要達1 150銀元。如此,經上海的貨物大多都經過寧波出口,寧波海關貨物的吞吐量比溫州要大的多。過高的交通費用不利于土貨的運出,而土貨運出較少又影響到輪船公司的收益,為了盈利,輪船公司只能維持較高的運價,于是形成了惡性循環,導致土貨運出受阻,這樣就消弱了當地人們的購買力,反過來影響了從溫州進口洋貨擴大市場,從而使溫州港的腹地僅僅局限于溫州附近。所以,這一時期,溫州的對外貿易與寧波相比較就相差懸殊。寧波港航線和航班稠密,港口的掛靠率高,因此交通費用低廉,貨物進出港的時間減少,這樣就大大提高了交易效率,從而有利于國際貿易的開展,同時也有利于腹地的拓展。
此外,許多位于寧波、溫州之間的象山、寧海、臺州、溫嶺、玉環、海門等縣,以往用民船運木柴等去上海并帶回所需物品,到19世紀后期,由于和寧波之間的航運業發展,如今則概由寧波供應了。
二、寧波海關貿易的衰落時期(1896—1919)
在1896年之前,寧波海關由于腹地經濟商品化過程的加快及帝國主義侵略帶來的新的經濟、技術等因素的影響,寧波海關走的是一條逐步近代化的道路,但是在上海、杭州相繼開埠后,寧波海關的貿易就一日不如一日,漸漸衰落下去。
1.上海開埠的沖擊:上海港對于寧波海關貿易的沖擊自近代就已經開始了。1843年,上海港開埠。開埠以前,它已經是國內埠際貿易的中心,貨物吞吐量達200萬噸左右。但對外貿易不僅遠遠落后于廣州,而且也比不上寧波與廈門。開埠以后,這種格局很快發生了變化。隨著傳統的遠洋貿易逐漸減退,代之而起的是與西方國家的貿易,其中主要對象是英國,其次是美國。英國早就對開辟長江流域廣大市場甚感興趣,通商五口中又只有上海擁有長江流域這一廣闊的腹地,于是,英國貨逐漸由上海港進口,作為交換商品的土貨也就通向上海匯聚出口。因此,開埠后短短幾年內,經上海港吞吐的的對外貿易物資增長幅度頗大。到了1896年,上海港輸往英國的出口貨值已等于寧波港的111.7倍;1899年,上海港從英國進口貨值也大大超過了寧波,占全國進口貨值的59.7%[5];而到了1900年,經上海港從英國進口貨值已占全國從英國進口貨值的87.8%,對英國出口貨值等于經寧波港對英國出口貨值的60.8倍[6] 。可見,上海港此時已經成為全國最大的對外貿易中心口岸,當時的寧波港與上海相比較已經相形見絀。在這個基礎上,它開始了加速近代化的過程,并逐步向國際貿易大港過渡,這更是寧波港所望塵莫及的,上海對于寧波海關貿易的沖擊也是顯而易見的。
上海港之所以能夠后來居上,構成對寧波海關的沖擊,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帝國主義經濟侵略的一個結果。正是由于帝國主義的經濟侵略,進一步加劇了港口發展的不平衡,以至于出現大起大落、畸形發展的局面;也正是由于帝國主義的經濟侵略,導致在上海港不斷崛起的同時,有一批港口卻日趨衰落,遭受厄運,寧波海關就是首當其沖的一個。
自從宋元以來,寧波港一直是華東乃至全國的主要對外貿易港,上海港則處于從屬的地位。但是近代以來,寧波港的進出口額卻急轉直下。寧波港的衰落當然有其自身的原因,其中腹地的縮小、港口的地理自然優勢不再以及城市經濟衰落等是其主因。從某種意義上說,上海港的優勢正好是寧波港的劣勢,所以在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但這并不是答案的全部。在五口通商初期,寧波的商品經濟遠比上海發達;準資本主義的信用機構——錢莊信貸系統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已相當成熟;寧波商人精明能干,與外商有較強的競爭能力,再加上寧波的手工業比較發達,地產品一直在頑強地抵制著泊來品。但是,在帝國主義經濟侵略面前,這些優勢毫無作用,外商的興趣越來越集中于上海。于此同時,早期移居上海的寧波商人,也把一部分利于出口的地產品轉運到上海出口,而另一部分原先在本地從事外貿的寧波商人,也遷往上海,并把外貿業務帶走了,寧波港也就一變而為服務于上海的二級轉運港。
隨著上海經濟勢力的進一步擴張,杭州成為上海港和寧波港的混合腹地。寧波海關(浙海關)稅務司杜德維抱怨說:由于受到上海蒸蒸日上之影響,把寧波之貿易范疇日益侵占和蠶食掉。多少年前,它破壞了寧波的直接貿易,而如今又把寧波包圍起來,逼我們去向內陸。省內許多大城市陸陸續續都與上海掛上了鉤,睜眼看看使人不寒而栗。現在上海憑入內地驗單,供應杭州煤、藤器以及鐵器。上海還賣給紹興商人大批大批貨物。與浙西接壤之皖東徽州之鉛,以往都是從寧波由內河運去,而如今也從上海直接運徽州矣[7]。
2.杭州開埠的沖擊:1896年10月1日杭州正式開埠,所設的海關稱杭州關。早在1877年,寧波海關(浙海關)稅務司杜德維就曾擔憂:錢塘江流域乃是本省人口眾多、物產富饒、掌握和支配皖、贛兩省貿易之地也,若落入上海懷抱之中,則寧波港慘矣[7] 。二十年后,這種擔憂變成了現實,到了杭州開埠,滬杭之間交通便利,寧波的通商范圍,日小一日了。
自同治五年(1866年)以后,徽州綠茶向經寧波海關輸出,出口量維持在7萬~9萬擔之間,價值都在150萬海關兩以上。1896年杭州開埠后,徽州綠茶經寧波海關的出口量急遽下降,1896年為78 660擔,1897年、1898年分別下降到12 468擔和3 561擔,1899年只有299擔,到1900年已不再從寧波海關出口了。不僅出口如此,進口同樣如此。杭州開埠之后,自寧波海關運入徽州的洋貨不斷減少,布匹由1896年的15 96件下降到1898年的3 599件,煤油從1896年的37 050加侖減少到1898年的11 950加侖,火柴已不再通過寧波海關進口,其他商品如糖、鐵、鉛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減少[8] 。人們對此評論道:其(徽州府)所運入內地之貨,大半由徽州錢塘之支江,運至屯溪,該地系徽州商務總匯處。該府東北一帶,所需之洋貨,皆由杭州輸入[9] 。由于進出商品均要經過杭州關,徽州從此成為杭州的腹地,凡安徽徽州一帶,其貨物出入向經由此者(寧波海關),至是皆改向杭州,而此港銷售之區域,不得不縮小幾分矣[10]。
開埠之后,杭州和浙西地區的經濟往來進一步緊密起來。“近來(1899年),安徽、江西與杭州及杭州通往沿江城鎮的江干,與省內之金華、衢州、嚴州以及紹興之間交通運輸日益頻繁”[9] 。據1913年出版的中國商業地理的論述,當時的杭州貿易區域已是很大:自其境內,以至錢塘江南紹興、嚴州、衢州、金華、徽州之貨物,無論或出或入,莫不經此焉,(杭州)貿易區域為杭州府下海寧州、紹興府、嚴州府、衢州府、金華府等地[10]。
1899—1919年,經寧波海關(浙海關)進入內地的洋貨顯著減少,如1899—1901年間每年運入浙江內地的洋貨價值近255萬海關兩,而到1917—1919年間每年僅為72萬海關兩,下降了3倍多;進入安徽和江西的洋貨下降得更多,1899—1901年間每年分別為82 567海關兩和107 257海關兩,到1917—1919年間減少為12 423海關兩和11 430海關兩[11] 。當然,后期洋貨入內地的數量下降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響,但洋貨入內地的下降趨勢在20世紀初就已經很明顯了。而就經杭州關進入內地的洋貨來看,雖然也受歐戰的影響,但總體趨勢卻是在上升的,尤其考慮到隨著鐵路和水運的發達,很多貨物是通過厘金局而不是通過杭州關進入內地的,實際貿易量要大于海關貿易統計的數值[10]。
單純從價值看,每年平均經杭州關進入安徽的洋貨價值為20多萬海關兩,而經寧波海關(浙海關)進入安徽的只有4.16萬海關兩。根據浙江口岸進入安徽的交通線路看,經寧波海關(浙海關)和杭州關進入安徽省的洋貨一般是運到徽州去的,因此我們可以推斷20世紀一二十年代徽州是杭州的腹地。
紹興緊鄰寧波,此前雖也從上海進出貨物,但數量不大。隨著1896年杭州開埠和1908年滬杭鐵路的修通,紹興也開始大規模地向杭州和上海直接進貨,成為寧波和杭州、上海的混合腹地。例如當時的錫、糖、進口洋布等向來由香港運至寧波,再運紹興,但是從1911年后,則改由滬、杭運往紹興更為方便快捷。不過,紹興的若干重要出口商品,如平水茶和棉花仍從寧波海關出口。杭州開埠后,還將其觸角伸入寧波港附近的某些縣份,余姚、錢塘江之貨物,素以寧波為匯聚場所,但自杭州開埠以來,其范圍也在日益縮小。所以,從1896—1919年的這段時間,寧波海關由于受到腹地變小的影響,其對內對外貿易逐漸地衰落。
參考文獻:
[1]雍正.公署·海關行署[G]//寧波府志:卷十一.
[2]浙海關貿易報告(1877)[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2:187.
[3]浙海關貿易報告(1871—1872)[Z],P145.
[4]Wenchow trade report for the year1879—1896[G]//中國舊海關史料:第8-24冊.
[5]黃葦.上海開埠初期對外貿易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19.
[6]張心徵.中國現代交通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205.
[7]浙海關貿易報告(1877)[Z],P171-172.
[8]Ningpo trade report for the year 1896—1898[G]//舊中國海關史料:第24-27冊.
[9]杭州口華洋貿易情形論略[Z],1899:732.
[10][日]勝部國臣.中國商業地理下卷[M].霍穎西,譯.廣智書局,1913:78-69.
[11]Ningpo trade report for the year 1899—1919[G]//舊中國海關史料:第24-27冊;Hangzhou trade report for the year1899—1919,第25-29冊.
[責任編輯 吳迪]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