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貿旅途中,總會遇到大大小小令人有所感悟的事情。閑暇時,將這些感悟隨手記錄幾筆,文字雖然尚淺,卻也是一種心情的釋放,外貿人的悲喜盡在其中。
尷尬的“中國制造”
近幾年常年奔波于國外,所到國之處,小如唇膏、牙簽,大到轎車,中國產品勢如洪水,在超市、批發市場、廉價店無所不在。每年我也將幾十個貨柜“中國制造”的產品銷往海外。客戶接觸多了,他們除贊賞我們商品“價廉”外,不經意間也流露出某些遺憾和抱怨。
巴基斯坦商人穆巴沙先生屬中產者,在卡拉奇市郊擁有一套豪華別墅。公司每年從世界各地進口約100個貨柜的輕紡產品。那次出訪,他熱情地邀請我們去家里做客。
他家客廳鋪著柔和舒適、圖案精美的波斯地毯,新潮家電一應俱全。在巴基斯坦,主人不會用開水泡茶待客。傭人沖咖啡時,大家對那支造型獨特、式樣美觀的暖瓶產生了興趣。穆巴沙先生似乎看出了我們的心思。他說,公司進口的中高檔暖瓶均不是中國貨。
為“以物服人”,他從儲藏室拿出一支中國產的暖瓶,灌了開水后將兩者擺在茶幾上作比較。半小時后,中國產的瓶底滲出水漬,另一支干爽無痕。他接著說,滲水的暖瓶擺在有身份的家庭里很不體面。雖然市面同類外國貨比中國產品價高三倍,但講究的家庭還是樂意購買前者。
后來我有幸參觀了他的公司,公司職員很少,一位女士送來了點心和飲料后,又忙著上網發郵件。穆巴沙先生笑著說,寫字間的碎紙機、訂書釘、筆筒、文件夾、相框等都是“中國制造”,不過,傳真機和計算機卻來自別國。說完,他指著那部傳真機說,它的數字鍵平而淺,便于保潔;雖然功能繁多,但英文說明書講解得明白易懂。當然,最關鍵的是運行平穩。傳真機可謂是商人的眼和耳,有時客人的傳真發不進來,很有可能丟掉一個賺錢的良機。
到客戶倉庫,看到來自不同產地的夾板紙,且不說質量,但看包裝,別國內裝的“份量”大小合適,省材牢固,便利搬運,產地、品名、批號、規格等在吊牌上印得清清楚楚,而我們將出口紙的嘜頭隨便往包裝上一刷了事,破包、斷板的情況時有發生,令裝卸工頭疼不已。
和穆巴沙先生作別時,他真誠地說,從感情上來講,他愿意買更多的中國貨,但在商言商,不管是從商品的實用性、環保、人性化設計、品牌意識等方面,中國產品要拉近與發達國家產品的距離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愿隨著中國與各國經濟交流的擴大,這些差距會越來越小。
聰明的采購員
一家國有外貿公司,每年要從國外進口大量塑料原料。由于中轉環節多,加上沿途操作工的野蠻裝卸,原料從遠洋貨輪下船到倉庫約有5%的包裝袋破損,而從破損的包裝袋中滲漏出來的原料,由于混雜著泥土和灰塵,成了地腳料。日積月累,竟達百噸之巨。
那幾年,國際市場原油價很平穩,塑料原料供大于求,銷售員費盡周折才能把正品料賣出去。因此,誰也沒把這堆地腳料放在眼里。
一天,一個溫州來的采購員提貨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堆“寶物”。雖然他內心一陣狂喜,卻漫不經心地問起倉庫保管員,這批原料放在這兒有多久了,產地主要是哪里,大致有多少。保管員一一作答后,采購員接著又問道,要是我全買下來,你能開個什么價。保管員一直發的是正品,聽了這話,覺得這人腦子有問題。于是,她開玩笑道,你要是想買,可以找業務員,沒準半價就給你。如果全拖走,也算是幫了我的大忙,騰出了倉容,公司是按存儲的正品噸位數來計算我們的月獎。說完,她熱情地寫下了業務員的姓名和聯系電話。
采購員馬不停蹄地找到了經辦人。聽說要拿現金把地腳料全買走,業務員很驚訝,表示價格做不了主,要請示總經理。總經理只聽了個大意,就哈哈大笑了起來:“現在連正品都難銷出去,這人不是犯傻嗎?賣,全部賣!管他拿去做何用,我們可以將廢料變現。”
采購員如愿以償,事情的進展比料想還要順利。他馬上租了片場地,買了一批編織袋,雇人把這批地腳料用水龍頭進行了沖洗、晾曬干后重新裝袋。3個月后,海灣戰爭爆發,石油價格不斷攀升,致使塑料原料成了市場上的緊俏貨,價格一路上揚。由于正品貨價格漲勢太猛,一些用戶承受不起,開始尋找地腳料替代。當地腳料的價格上升到最高位時,這個采購員將手里的貨全部拋出,每噸的均有4000元。這位溫州采購員就地取材,一倒手,純賺了80萬元,讓那家國有公司的業務員和總經理痛惜不已。
在我們眼里,很多東西都是尋常之物,有時甚至還是“廢品”。而有些人卻獨具慧眼,變廢為寶,舊中出金。他們總是以敏銳的才智,以最小的投入放大其商業價值。
外貿人的紅歌
我一年中至少有三次到國外推銷產品。商務閑暇,我特別留意那些在國外打拼或定居的華人,無意中聽到他們唱起的紅歌,像一根無形的紐帶把我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隨著那高亢有力的旋律和勵志的歌詞,我們或擊拍和唱,或會心一笑,表達對那個難忘歲月的回憶,寄語對祖國的摯愛之情。
那年,我們小組到埃塞俄比亞推銷,為方便與客戶商談和生活,我們就住在我國駐埃商務處。因為很多人認為埃塞俄比亞經濟不發達,購買力差,有好幾年沒有國內來的貿易小組“登門”。商務參贊老羅對我們的到來欣喜不已,像迎接久別的親人。白天,冒著火辣辣的太陽,親自開車陪我們拜訪客戶,晚上讓后勤人員提前做好豐盛的飯菜招待我們。埃國電視信號很差,而且幾乎都是當地語言播放的節目,打一次國際長途電話也貴得離譜。
那天晚上,我們找老羅聊天。他說起,駐外商務人員聽上去好像挺風光,實際上在一些欠發達的國家生活很苦,幾乎吃不上青菜。集貿市場的商品不僅價格高,而且可選擇的商品有限。一些辦公設備和生活特需品需要從香港輾轉運來。每次用“昂貴”的國產貨,既感特別親切,也很節省。羅參贊小心翼翼地摸出幾盤磁帶,里面全都是盛極一時的紅歌,他也是那個特殊年代的經歷者。電影插曲《小花》勾起了他濃濃的鄉思;《咱們工人有力量》使他回想起在鍛壓廠當軍代表的崢嶸歲月;《在北京的金山上》帶他回憶起在北京接受任命出發到埃國的情景。我們邊聽邊聊,把所有帶子都聽完,意猶未盡。羅參贊拜托我們回國后,多郵寄幾盤紅歌的磁帶給他,以遙寄對祖國的懷念。
后來我們又去了巴基斯坦,在卡拉奇一家四星級酒店下榻。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在這個南亞的友好國家市場上因為商品適銷對路,中國商人更趨活躍。為了招徠更多的中國商人入住,酒店大堂有會說不太流利的漢語的服務生,酒店二樓有“四川餐廳”,三樓甚至專門被開辟為“中國之家”。客房內有中國傳統山水畫裝飾,配有開水壺泡茶用。
第一次在這家餐廳用餐,就找到了家的氛圍。為省費用,除聘用三個當地的服務生外,在用餐高峰時,中國來的廚師還幫忙送菜。老板的意圖是讓廚師忙里偷閑與顧客說說話,拉近距離。廚師四十多歲,四川菜燒得很地道,他邊上菜邊哼起《南泥灣》。簡單地交流后,我們才知道他姓霍,是成都人,只身赴巴是為了淘這份不菲的薪金。巴國夜生活單調乏味,又禁酒,他經常邀幾個同行在員工宿舍喝點飲料,“吼”幾曲紅歌覺得心情能放松些。
在世界各地,偶遇中國人,尤其是那些經歷過特殊年代又事業有成的大陸同胞,抹不去是他們對紅歌的情愫,曲調耳熟能詳,歌詞凝練,朗朗上口,很多紅歌鏗鏘有力,能激發斗志。一首首紅歌,點燃了彼此內心的激情。思念悠悠,不改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