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出土先秦原始瓷鑒賞

鄭建明，男，復旦大學博士，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長期以來從事浙江野外考古與研究工作。擅長瓷窯址考古，先后主持過溫州、金華、寧波、湖州、德清等地區的瓷窯址發掘工作，窯口涉及越窯、甌窯、婺州窯、德清窯及早期原始瓷窯址。近年來主要承擔“瓷之源”課題，重點探索中國的瓷器起源。先后主持或參與發掘德清火燒山西周一春秋窯址、亭子橋與長山戰國窯址、湖州南山商代窯址等項目，基本建立了完整的夏商周原始瓷發展序列，為中國瓷器起源研究提供了大量詳實的野外考古材料。先后出版專著一本、主編考古報告一本，參與編寫考古報告三本，在核心期刊發表論文近三十篇。

浙江發現的先秦原始瓷主要出土于遺址與墓葬中。歷年來浙江已經發掘的遺址超過百處，絕大多數屬于新石器時代，純先秦時期的遺址極少。雖在部分遺址的新石器時代地層之上疊壓有先秦時期地層，但普遍保存不理想，因此出土的器物并不豐富，不能全面反映這一時期原始瓷的基本情況。從發掘的材料來看，遺址中出土的原始瓷主要為碗、杯類日用器，一般器型較小，器類單一，質量不佳。

浙江先秦時期的墓葬材料遠較遺址材料豐富。從歷年的發掘情況來看，浙江先秦時期墓葬基本遍及全省各地，時代從商代中晚期一直延續至戰國時期。從出土的基本情況來看，原始瓷主要分布于兩個區域：一是浙西的金華、衢州一帶；另一是浙北的環太湖西南岸與浙東杭州灣沿岸。金衢一帶以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的墓葬為主，少量商代墓葬，極少見有春秋中晚期至戰國時期的材料；浙北則各個時期墓葬均有。此外在臺州、溫州地區亦有少量墓葬發現。。墓葬出土的原始瓷數量眾多，種類豐富，主要器類有作為日用器的碗、盤、碟、杯、盅等；作為禮器的鼎、豆、簋、卣、尊、鑒、壺、提梁盉、甗、盤、瓿、匝等；作為樂器的甬鐘、紐鐘、針鐘、鉦、錞于、句罐、磬、器座等；作為兵器的矛、斧等；作為工具的斤、鑿和作為農具的鍤等。代表了浙江先秦原始瓷的基本面貌。

目前發掘出土有原始瓷的重要墓葬有：江山肩頭弄、東陽歌山、長興石獅、長興便山、長興鼻子山、安吉龍山、安吉筆架山、德清皇墳堆、德清塔山、德清獨倉山、海寧峽口、海鹽黃家山、慈溪彭東、德清小紫山等。

按照原始瓷基本特征，其發展可分為五個大的發展時期：商代、西周早中期、西周中晚期至春秋早期、春秋中晚期、戰國早中期。

1 商代原始瓷基本特征

從目前的窯址、墓葬、遺址出土材料來看，原始瓷在夏商之際開始出現：使用瓷土作胎，表面施人工釉。在制作技術上與印紋陶開始分野：原始瓷均使用輪制拉坯，基本不裝飾紋樣；而印紋陶仍沿襲手制傳統，并裝飾幾何形紋樣。

這一時期的原始瓷亦保留相當的原始性。在使用原料上，兩者仍有許多共性，原始瓷均使用瓷土，而印紋陶則瓷土、陶土均有；在施釉上，大多數器物僅在肩、上腹部等部位出現青釉，施釉處于萌芽階段，少量通體施釉的器物，通常是在朝火膛的一側有釉，而相對的一側生燒，說明燒造技術仍不嫻熟。

器類較為單一，以豆和罐類器物占絕大多數，少量盤、盆、碟、盂、尊、簋、碗、三足盤等，出現仿青銅的戈。裝飾較為單一，素面為主，部分器物仿印紋陶，拍印有印紋陶上常見的紋飾如方格紋等。

裝燒上出現最早的龍窯，但相當原始：窯爐短、坡度大，窯底不鋪砂，火膛大，幾乎占據窯爐的三分之一左右。

這一時期明確兼燒原始瓷的窯址均發現于東苕溪中游地區的德清與湖州南部地區，已形成獨立的窯區，有相當數量窯址發現，具備一定的規模。

2 西周早中期原始瓷基本特征

這是原始瓷發展的第一個高峰，器類豐富多樣：有各種類型的豆、尊、簋、盂、盤、碟、罐、杯、盉等；紋飾復雜多樣，大量合用各種水波紋、弦紋和堆貼等。胎釉技術成熟，在施釉技術上有長足進步，一般通體施釉，釉層薄、施釉均勻，釉色多呈淡黃色，很少見早期一側生燒現象，大型器物當為泥條盤筑而成，小型器物沿用慢輪技術。這一時期的原始瓷制作、燒造技術已完全成熟。

窯址發現于東苕溪流域，數量不多。

3 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原始瓷基本特征

這一時期原始瓷發展迎來了第二個高峰。器類大量增加，除日用的碗、盂、小盂、缽、盤類器物外，還出現大量的包括平底尊形器、大型罐、尊、鼎、簋、卣等在內的禮器類器物。這類禮物不僅器型巨大，而且制作規整、胎釉結合好、釉色佳、玻璃質感強，代表了這一時期窯業的最高制作水平。裝飾復雜，大多數禮器類器物裝飾有繁縟的紋飾：勾連“S”形紋、勾連紋、云雷紋、對稱弧形紋、圓圈紋、菱形紋、錐刺紋等。器物口沿的堆貼由小泥餅演變為小“S”形。紋飾總體風格粗放、布局雜亂，僅少量雙勾線“S”形紋、勾連雙勾線“S”形紋和云雷紋排列較為整齊有序。

釉色較深，呈醬褐色，釉層厚，施釉不均勻，凝釉現象嚴重。從窯址發掘情況來看，窯址出土標本不多，裝燒量不大，不見疊燒現象，單件放置于窯床上燒造，存在著大量的生燒現象。

窯址仍僅限于東苕溪流域，純燒原始瓷，窯址中基本不見印紋陶。

4 春秋中晚期原始瓷基本特征

原始瓷在技術上獲得了較大的發展與提高：胎比前期有極顯著的提高，無論是胎色還是胎質均較前幾期更加穩定，胎色變化更少，多呈灰白或灰色，胎質細膩致密，氣孔大量減少；釉層變薄，施釉均勻，釉色變淺而較為青翠，胎釉結合佳，剝釉現象明顯減少，大型小口類器物不再內外滿釉而僅外腹部施釉；不管是大小器物，普遍使用快輪成型。春秋中期大量使用作為間隔具的托珠，大大提高了裝燒量。為戰國時期原始瓷發展最后一波高峰的出現完全做好了技術上的準備。

此時器類大量減少，以日用的碗占絕大多數，少量罐、盤類器物，中期偶見少量卣類禮器。紋飾極少，基本為素面，少量紋飾如對稱弧形紋、米篩紋細密規矩，排列整齊，一改春秋早期粗放風格。春秋中期開始，碗、盤類器物內底、腹旋紋相當細密、規矩，這一方面代表了成型技術的進步，另一方面可能也具有裝飾意義。

東苕溪流域窯址數量較春秋早期有明顯增加，在春秋中晚期擴展到了寧紹平原的蕭山、紹興一帶。東苕溪

紋飾主要見于較大型的器物上，如禮器、樂器等，紋飾種類較少，以云雷紋與C形紋為主，少量的水波紋。鋪首流行，出現釉下彩。

大量出現支燒具，形式多樣，主要為粗人的簡形與低矮的盤形。窯具的胎泥和制作有精粗之分：精者瓷土制成，胎質細膩，制作規整，表面平干整光潔。粗者一般黏土制成，胎泥中夾有粗沙，器形不甚規整，表面顯得粗糙。體形較小的碗類日用器，直接置于窯床上疊燒。套疊器物數量一般只有2—3件。禮器、樂器多使用各類支燒具單件支燒的辦法。樂器中的甬鐘和鉤耀部插入設在圓筒形墊具頂面的中心孔內，將舞部擱置在墊具之上，于口朝上燒制。

此一時期的窯址以東苕溪流域為中心，浦陽江流域也有部分分布。

除了墓葬與遺址中出土火量的原始瓷器物外，浙江也是原始瓷窯址的最主要分布區，目前已發現的原始瓷窯址幾乎均集中在浙江地區，而浙江主要發現于以德清為中心的東苕溪流域，在寧紹平原有。一定的數量，但燒造禮器與樂器的窯址目前儀發現丁德清一帶，說明東苕溪流域是先秦制瓷的中心區域。

以德清為中心的東苕溪流域先秦原始瓷窯區至少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出現時間早、持續時間長。本窯區從商代開始出現窯址，歷經西周、春秋，至戰國時期，連綿不絕，基本不曾間斷，是目前國內已知出現時間最早、持續時間最長的先秦時期窯區。

二是窯址密集、生產規模大。從目前已掌握的材料來看，這一時期的窯址已超過100處，許多窯址分布面積大、堆積層厚，產品產量己達到了相當的規模。

三是產品種類豐富。除生產日用的碗、盤、碟類器物外，還大量燒造象征身份與地位、具有特殊意義的仿青銅禮器和樂器，這些禮樂器包括作為禮器的鼎、卣、簋、尊、豆、壺、曼、罐、瓿、盤、盆、鑒、三足盤、鏤孔瓶、提梁壺、提梁盉、匝、缽，以及作為樂器的甬鐘、句罐、錞于、鎮、懸鼓座。這些大型禮樂器的生產，目前僅見于這一窯區。

四是產品質量高。本窯區的許多產品，特別是戰國時期的產品體型碩大、制作規整、胎質細膩、釉色青翠勻潤、施釉均勻、玻璃質感強，幾乎可以與東漢以來的青瓷相媲美。

五是獨立窯區的出現。從商代開始，東苕溪流域形成專門的窯區，至少從西周晚期開始，基本純燒原始瓷。

六是窯具形態各異，裝燒工藝成熟。春秋時期大量出現作為間隔具的托珠，形體小、制作精細，可有效地保護釉面、增加裝燒量。戰國時期則大量涌現各種支燒具，有直筒形、喇叭形、托盤形和淺盤形等多種形式。不同的器物使用不同的支燒具，成功解決了甬鐘、句罐類器物的裝燒方法，裝燒工藝相當成熟。

因此以德清為中心、包括湖州南部地區在內的東苕溪流域的先秦時期窯區，無論是從生產時間、窯址規模，還是窯址產品種類、產品質量等方面，都是獨一無二、一枝獨秀，在中國陶瓷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中國制瓷史上的第一個高峰，也是中國瓷器發展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