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話收藏

收藏歷來是雅玩，是文人雅士怡情養性的方式，文化品位是很高的，由此古玩商自稱儒商，古玩叫雅玩。當今收藏成了大眾游戲，特別是泛市場經濟時代，藏品就是商品，玩意成了生意。收藏界亂象叢生。收藏界就是一個小社會，并且由于其特殊性，人性的多面性表現得極其典型，瘋狂的、愚昧的、偏執的行為比比皆是，遠遠偏離了收藏的本來意義。

優秀的文化是一個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本，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文物是傳統文化的物化形式，收藏就是與歷史對話，與古人對話。從根本意義上講，收藏是一種文化活動。真正的收藏是回歸文化，要引導欣賞和認識收藏品的歷史文化內涵，提高藝術鑒賞和感悟能力，不能單純將注意力放在藏品經濟價值上。搞收藏要在不斷提高收藏文化、歷史文化的整體素養上下功夫，使收藏的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水到渠成。我們應該淡化收藏的市場屬性，多從文化角度弘揚歷史文化，普及歷史知識，加強藝術欣賞教育，增強中華民族的認同感和凝聚力。用文化引導收藏，才能還藏界一片晴朗的天空，使收藏真正成為陶冶情操、怡情養性的精神家園。

收藏是小眾文化，是二三知己一杯茶，相互切磋、相互欣賞的文化休閑活動。當然也可以優雅地來一句“這個東西能否勻給我”。收藏的目的可以是投資，可以是研究，可以是休閑，偶爾也可以是撿漏，但是必須牢記，保值增值的基礎、研究的對象、欣賞的品位是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即文化價值。用文化引導收藏，瘋狂的才能清醒，愚昧的才能聰明，偏執的才能平和，一切浮躁的收藏行為才能沉靜下來。

文物是滄桑流變的，相對于存在了幾百年、幾千年的文物而言，人生只不過是“白駒過隙”。收藏其實不是只為自己，所有的收藏品都是人類共有的財富。歌德說過：“收藏家是最幸福和快樂的人。”為什么幸福?為什么快樂?是他擁有和占有了嗎?不完全是，他主要的幸福和快樂是建立在收藏的過程之中，收藏本身的過程賦予了他最大的幸福和快樂。

收藏是一種高雅的生活方式。通過收藏，觸摸歷史，感知文化，陶冶心靈。收藏的結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收藏的過程!

一、上下五千年

上下五千年，這個只是傳統的說法，事實上中華文明遠不止五千年，一般來說這個五千年是從大禹治水那時算起的。大禹治水的時間根據目前的考證應在公元前兩千二百多年，也就是距今四千二百多年，不過五千年文明之說早已有之，以當時的學術水平自然不能考證得很清楚，因此只能大概地說五千年了。

陶器的產生是新石器時代的標志，是人類文明的發端。陶器是人類利用自然物合成的第一件用具，而晚期的彩陶已經是人類精神獨立的表現。人類自我意識一經萌芽，便力圖證明自己的存在，但此時沒有文字，于是彩陶便成了人們表現自己所思所想的方式。

馬家窯彩陶距今大約五千年，其藝術表現力已經相當豐富(圖1)。人們已經懂得使用色彩、線條，表達幾何圖形以及簡單的動物、人物圖案，有了圖案的對稱性和造型的平衡感。人類已經能夠通過創造表達自己獨立于自然的存在。要知道，這時離中國最早的文字——甲骨文出現還有一千多年!

人類社會由簡單到復雜，政治、經濟、文化莫不如此。經過五千年的發展，人類由獨立自然、利用自然到破壞自然，終于想到了回歸自然。圖2的當代會理窯金沙彩就反映了這種趨勢。金沙彩用各種礦物顏料混合燒制，任其自然窯變，變成什么就是什么。每一個都不一樣，每一方看上去都不一樣。

彩陶是人類寫意的開端，窯變釉瓷器是人類寫意的極致，完成了一個否定之否定。

二、收藏與歷史

小時曾以為書上的歷史都是真實的，虔誠地讀啊背啊，不但記住了秦皇漢武，也記住了“兩把菜刀起家”、“朱德的扁擔”等等。后來許多所謂的歷史被顛覆了，賀龍成了土匪，朱德的扁擔借給了林彪，再后來賀龍又成了無產階級革命家，林彪也把扁擔還給了朱德，但許多歷史人物又成了戲說。難道真如胡適所說“歷史是一個任人涂抹的小女孩”?

進入收藏以后，逐漸明白歷史其實可以分為典籍和實物。我認為典籍上的歷史可信度是不高的。因為典籍是人寫的，或是政治的需要，或是個人好惡，都可能歪曲歷史。就算是“秉筆直書”，也可能由于知識的局限、材料的缺乏而產生謬誤。所幸還有實物可以證明歷史。我們可以從下灣遺址的石鑿、石斫確鑿地知道早在新石器時期攀枝花就有人類活動(圖3)。可以從出土的南詔板俑證明南詔的強盛及對攀西地區的統治(圖4)。還可以從一塊小小的文廟康熙紀年磚充分證明攀西并非不毛之地。所以，保護文物就是保存歷史。

物可以證史，當然史也可以釋物。收藏者必須具備豐富的歷史知識，才能比較準確地把握藏品的歷史特征，鑒定藏品，解讀藏品。比如漢唐盛世，大氣而不拘小節，其物品也是如此，所以才有“漢八刀”。清末國勢衰落，更加注重繁文縟節，以自壯其膽。故道光以后的東西往往圖案繁瑣但毫無氣魄。只有了解時代才談得上時代風格，所以，玩收藏就是玩歷史、玩文化。

三、神秘的美

古人的思想、意識、活動離我們越來越遙遠，有些還可解釋，有些已不可理解，只留下神秘的美。圖5是出自攀西地區的雙耳陶罐，正看倒看都是相似圖案，其形不可名狀，卻有一種攝人心魄之美。據考證，這種罐與羌族有關，羌族是崇拜羊的民族，“羌”就是羊的變形，此罐可以理解為羊頭罐。此罐出自攀西地區，說明歷史上羌族由甘、青向西南地區遷徙，與土著民族融合，演化出西南氐羌系統各族并非空穴來風。

圖6是兩個漢俑，其特色在于漢俑神秘的笑容。漢時中原戰亂不斷，四川獨享多年和平。加上秦修都江堰后，四川已成天府之國，人民富足溢于言表，所以四川漢俑都是笑的。不過漢代文化博大精深，當時人的心理狀態也與今人迥異，所以我們看去其笑總有些神秘。筆者想“蒙娜麗莎”神秘的笑也是如此吧。

以上兩例均可解釋，然而有些現象卻難以理解。筆者曾在會理北山老城地表幾米下見過一排古人手印，在夕陽的余暉下詭異而清晰(圖7)。猛一見數百甚至上千年前的人手，其震撼難以言表，至今也不知是古代工匠的自戀還是某種宗教儀式。

神秘是一種深沉的美，古玩因神秘具有巨大的魅力!

四、瞧這一家子

漢代是漢民族形成的時代，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盛世。秦滅六國，統一中華，為開創盛世奠定了基礎，可惜施政方針錯誤，瞎折騰導致國力耗盡，民不聊生，終致烽煙四起，二世而亡。漢興，自文帝開始，刀槍歸庫、馬放南山，無為而治、休養生息，逾十年，民富國強，驗證了“中國只要不瞎折騰，沒有戰亂，自然富強”的道理。

大國、強國自有大國、強國的形象。漢文化大氣而不拘小節，漢代器物整體具有活力、張力，不重細節修飾。圖8中間的漢陶雞就體現了這種風格，紋飾簡單，而有糾糾雄雞之態。

斗轉星移，漢民族已經成熟乃至文弱。宋代文人治國，富裕但不強大，所以宋代器物精巧而無力。圖8右邊的宋三彩雞就是這種風格，色彩艷麗，并裝飾有鳳頭，很有藝術性，就是沒有漢雞的霸氣。

明代理學盛行，“存天理，滅人欲”的漢民族的浪漫精神已經蕩然無存。反映在器物上就是規規矩矩，小里小氣。圖8左邊的明代陶雞就是這樣的風格。器物小而實，像一支溫順的鴨子，只有頭上的一點紅冠還在閃耀人性的渴望。

五、處處留心皆學問

收藏屬于雜學，要求知識面較廣，有些時候不需要專業知識也能判斷真假。比如打了“7501珍品瓷”款的一定不是“主席用瓷”，因為7501是當時主席用瓷工程的代號，不會印在碗盤上，而7501瓷只是80年代解密后收藏界的一種叫法。

十二生肖可能是普及程度最高的民俗文化，每個人都有一個屬相，但其中的知識點不一定每個人都知道。十二生肖可以有鹿(古代)、可以有穿山甲(哀牢山彝族)、可以有大象(傣族)，就是不可以有貓，因為貓是外來物種，原產于埃及，漢以后才傳入中國。而十二生肖在春秋時期就已經成型，并與地支搭配成為人的屬相。(圖9)

漢族文化講究吉利，許多圖案都有固定含義。一只白鷺在蓮池覓食叫“一路連升”(圖10)，一只蜜蜂追一只騎在馬上的猴子叫“馬上封侯”。這是不能亂搭配的，不能為了好看畫一只蝴蝶圍著猴子飛。一些仿品用現代思維篡改古代圖案，如明代瓷器上常見一只螃蟹鉗著一支蘆葦，造假者仿成螃蟹鉗魚，人家那叫“二甲傳臚”(喻高中進士)，仿品只能叫不倫不類。

收藏是知識的海洋，處處留心皆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