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摔倒沒人扶,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各地頻頻出現的這類事件,讓人普遍感到心痛又困惑:人與人之間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毫無疑問,中國已步入“陌生人社會”。到2010年底,全國常住人口超過500萬的城市已有20多個,其中北京、上海等特大城市的人口已達2000多萬。對“陌生人社會”的圖景,美國知名學者弗里德曼有一段經典描述:“走在大街上,陌生人保護我們,如警察;陌生人也威脅我們,如罪犯。陌生人教育我們的孩子,建筑我們的房子,用我們的錢投資……”
“陌生人社會”是不是一定等于人性冷漠,當然不是。相反,人類發展歷史昭示我們,從過去“熟人社會”走向“陌生人社會”,首先是一種進步。一個國家完成“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華麗轉身,意味著這個國家經濟規模擴大、人員流動性增強、公共服務社會化程度擢升。問題是,到底是什么讓“陌生人社會”在中國變得如此人性冷漠?在我看來起碼有三大反差當屬誘因導索。
首先,主流價值與周遭氛圍的反差。我們的主流價值到底是什么?官方發表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理念和《公民道德建設實施綱要》表述得清清楚楚。然而,我們面臨的周遭氛圍卻是:幼兒園老師教育孩子:“不吃陌生人的糖果”、“不給陌生人開門”;在家中叮囑老人:“陌生的電話號碼不接”、“買東西不聽陌生人的推薦”;銀行門口擺放著提示牌:“不給陌生賬戶打款”;社區警務、車站碼頭貼著提示海報和警示標語:“陌生人搭訕輕易別理睬”……即便你想按主流價值去做,卻無奈缺少踐行的社會環境氛圍。
理想豐滿與現實骨感的反差。國人自小到大,從教科書和大眾傳媒上,沒少得到過主流價值倡導和公民德道教化的耳濡目染和認知熏陶,不少人走出校門時“書生氣十足”,理想很豐滿。然而當他們融入現實社會時,現實的骨感又將他們的豐滿理想擊碎。“做好事被誤解”、“好心罹惡報”,耳聞目睹的無情現實,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心灰意冷乃至臻至絕望。
倡導法制與現實法治的反差。人類演進歷史也告訴我們,“陌生人社會”并不必然伴隨著人性冷漠。換言之,“陌生人社會”并不必然等于人性冷漠。設若說“熟人社會”生活秩序更多地通過道德規范實現自律與他律,那么,在“陌生人社會”中,彼此不熟悉人員流動性強等因素則勢必削弱道德的他律作用。法制應運而生,倡導法制就是藉以建立法制權威規范社會成員行為。然而,倡導法制從來不等于現實法治。一個高度法治化的社會,法律制度憑借其中立性、公正性、權威性承載著社會成員最普遍的信任,而其前提是要能憑借現實法治實現倡導法制之目的。法治在“陌生人社會”中的理想愿景是,彼此陌生的人交往時,盡管他可能并不清楚對方的狀況,但會相信一旦出現欺詐失信行為,可以通過正當的方式“討到說法”,也相信能得到公正的裁決,進而建立起“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堅定公民信仰。相應地,陌生人摔倒了多半會去扶,因為相信萬一被訛詐,法律會還原真相,而不誠信的一方會受到制裁。讓國人“炎黃子孫”身份符號與禮儀之邦文化標簽諳然失色、讓外人貽笑大方笑掉大牙的“彭宇案”,恐怕就不會發生了。
互不信任增加了社會運行成本,也讓國人情緒變得焦躁,心理變得灰暗,久之,勢必形成周而復始萬劫不復的惡性循環:一方面對陌生人處處提防,認為這是讓自己利益免受傷害的必要方式,另一方面抱怨“人性冷漠”、“道德滑坡”;一方面指責他人“麻木不仁”、“見死不救”,另一方面又明提暗示親人朋友遇事別“出手”、少“出頭”。這說明國人內心向往溫暖取向良知的傳統美德基因并未消失,從而也提醒我們“亡羊補牢,猶未為晚”,重構社會信任已成當下十萬火急時不我待的社會課題。
信任重構當然是個宏大的系統工程,但無論如何作為,我以為,能不能消弭三大反差當是檢驗標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