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棋局

　　在6月12日的錄像出來之前，卡扎菲已經在我們的視線中消失很久了，直到不久前利比亞電視臺播放卡扎菲與國際象棋聯合會主席伊柳姆日諾夫下棋的畫面，我們才又一次看到了這位年近七十的“老朋友”。電視里，卡扎菲照例身穿長袍，時而俯身挪棋，時而低頭思索，泰然自若，淡定如斯。畫面的最后幾秒鐘，卡扎菲的嘴角似笑未笑，依舊故弄玄虛。
　　我們無從知道這場對弈的結果，也沒有人告訴我們卡扎菲想要借此傳達什么樣的信號，但起碼我們能猜測出老卡的意圖——就像本·拉登難以親自出面時寄出的錄像帶一樣——面對敵軍的狂轟濫炸，卡扎菲龍體安然無恙，并且沒有失去自己的關系網，依舊受到一些知名人士的擁戴。
　　據說卡扎菲與伊柳姆日諾夫達成了一項協議，從10月1日開始將國際象棋列入利比亞中小學必修課程。全世界都在笑伊柳姆日諾夫很傻很天真，不知道這紙協議成為空頭支票時他能去哪兒找卡扎菲算賬。
　　人在非正常的狀態下表現得出奇的正常，這恰恰說明不正常。面對政權分崩離析，眾叛親離，以及聯軍的狂轟濫炸，卡扎菲依舊能表現得如此淡定，與之前我們認識的咆哮先生判若兩人，基本上可以證實這種判斷有一定的道理。
　　卡扎菲甚至沒有注意到，利比亞電視臺犯了他自己定下的大忌。在利比亞，明星是不允許出現在電視上的，體育運動禁止在媒體上宣傳，甚至連人民代表也只能以編號進行區別。卡扎菲厭惡偶像，痛恨集體活動，在他的革命理論中，對體育運動有著如此的描述：
　　“成千上萬坐在臺上，觀看、鼓掌和喝彩的人，是那些自己不能從事體育運動的糊涂蟲。他們一排排地坐在體育場的看臺上，為運動健將們傻乎乎地鼓掌。”
　　這位自命不凡的昔日領袖，在統一阿拉伯的野心破滅后，始終還打著成為“非洲之王”的算盤。卡扎菲的各種奇裝異服(也是阿拉伯國家最新窗簾款式的風向標)上，掛滿了千奇百怪的勛章，在明顯處還醒目地貼著形如非洲地圖的布片。這種救世主式的心理膨脹在發展中逐漸畸形，傳言在利比亞爆發革命前，卡扎菲早已擬好一份任命自己為“非洲的眾王之王”的文件，要求非洲眾多國王和部落首領前往利比亞簽字確認。
　　卡扎菲相信世界是一盤大棋局，如同布熱津斯基在那部同名地緣戰略巨著中所描述的一樣。相比之下，利比亞是大棋局中的小棋局，可以被他一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只不過現在與從前不同了，隨著潛在利益逐漸顯現出來，越來越多的勢力成為了這盤棋的當局者，卡扎菲不但有了實力強勁的對手，在外人看來，他本人也狼狽地從龍椅上躲到了地底下。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讓狂人折腰，在這盤沒有退路的棋局中，卡扎菲依舊堅持認為自己可以失去城堡、失去騎手、失去士兵，而反對派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卡扎菲經常喜歡借用歷史來表現自己的一些行為，這次對弈也能在歷史當中找到影子。15世紀，在阿拉伯人統治西班牙南部的最后幾年里，一個阿拉伯首領曾被西班牙軍隊包圍。眼看著城池不保，這位首領找到西班牙人的統帥說：“屠城之前，請先答應我一個要求。”西班牙人答應了。阿拉伯人拿出一副黃金和象牙雕琢的象棋，擺在對手面前，“我們對弈三局，如果你贏了，棋盤歸你，我帶兵迎戰；如果我贏了，請引兵撤退，休再進犯。”西班牙人沒有反悔，在桌子前與阿拉伯首領對弈起來。三局下來，西班牙人最終落敗，不得不帶兵離去。
　　卡扎菲一定很想復刻歷史，繼續行使權利，但現在全世界都在為他掂量著勝算。中國專家說，無論如何，后卡扎菲時代已經不可逆轉地到來。從前決定別人生死的人現在被別人拿槍堵在門口，卡扎菲所面對的注定是局險棋。眾叛親離的老卡，這次還能逢兇化吉嗎?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