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走丟在你的城市

　　中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老年人口超過1億的國家，而且每年還以3.2%的速度增長。預計到2018年，老年人口將約占總人口的1/6。
　　假如你對上述數據沒有感覺，那么在你身邊，這個數據就意味著，有一天你會發現父母愛吃煮得爛爛的菜，有一天你會發現父母經常忘記關煤氣，有一天你會發現他們連家都記不清了……那就意味著，你的父母老了；那就意味著，曾經牢牢牽著你怕你走丟的他們，開始需要你的手牢牢牽住他們，才不會走丟在屬于你的時代、你的城市里。
　　
　　2010年12月16日，深圳遭遇傳說中的“千年極寒”，氣溫降到5℃。深圳沒有取暖設備，我記得那天隔一會兒就必須搓一搓手，手指頭才不至于凍僵。
　　就是在那樣的天氣，那位老人流浪了好幾天，才被深圳電視臺的記者發現。當時他凍得發抖，站在垃圾桶旁翻垃圾，撿到點兒東西就往嘴里送，記者馬上聯系街道執法隊，將他送來救助站。
　　老人看上去年過八旬了，身上穿的衣服臟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凍得縮成一團，我趕緊給他披上一件棉衣。
　　他警惕地看著我，許久，突然用乞求的口氣說：“你跟他們說說，不要把我抓到這里來好嗎？我要去找我女兒，我想回家。”據初步了解，老人是河南人，跟老家的兒子吵了架，到深圳投奔女兒，但不慎丟失了女兒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女兒的地址，于是流浪街頭。
　　看得出他是個倔強的老人家。也許他年輕的時候也遭遇過許多的苦難，都堅強地挺了過來，沒想到老了卻不得不在垃圾堆里撿東西吃。這是所有為人子女的人都不忍心看的。
　　我和同事們想找出老人的家鄉，老人說出一個地址，經核查卻是錯誤的。連老家也找不到了，老人一下子崩潰了，吵鬧著要出去找女兒。我和同事好言安撫，老人才在管理中心住了下來。
　　頭幾天，老人每頓都狼吞虎咽地吃很多東西。吃完以后就靜靜地望著遠方，眼睛里布滿滄桑、驚惶，有點兒絕望又有點兒期望，我一輩子也忘不掉那眼神。我們陪他聊天，除了了解到他曾在深圳收過幾年廢品，住過光明新區公明街道田寮村女兒家外，一無所獲。深圳外來人口流動性很大，幾年前的地址基本沒用。
　　從12月23日起，老人開始不吃不喝，一心只想回家。
　　12月24日下午，科長派了幾個同事帶老人前往光明新區的舊地址，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線索。
　　田寮村，一個之前大家都沒有去過的地方。村子特別大，橫跨好幾條大馬路，中間有很多小馬路，而每條路邊的建筑看起來又很相似。同事們一臉茫然，老人同樣一臉茫然。無奈，大家上車，每開一段路就扶著老人下車辨認。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個街巷，向多少個人問過路，來到一個農貿市場前，老人突然大喊：“停車！停車！”
　　那是老人以前經常撿破爛的地方，那附近樓房林立，道路彎曲狹小，車輛開不進去。抱著找一找熟人碰碰運氣的想法，三位同事帶老人下了車。
　　此時天色已晚，他們陪老人在城中村問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找到。天氣越發冷了，天黑后城中村的建筑越來越難以分辨。同事們跟老人商量：“我們先回去，明天再來找好不好？”老人卻執拗地說：“我女兒就在這附近，你們讓我自己找吧！我要回家！”
　　又找了半個小時左右，老人在一棟民房前停了一下，突然瘋了一般沖過去拍門。
　　門開了，里面走出一位女子，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抱緊老人，泣不成聲：“爹，您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這些天您都去哪里了？”老人也緊緊抱住女兒，哭得像個孩子。
　　如果你走在街上，看到獨自徘徊、衣衫襤褸的老人，能幫就幫一下。因為，那也許就是別人走丟了的父母。
　　
　　高松//摘自《女報·生活志》2011年第10期，何佳/圖